回到「花丸拉面店」时大約已经两点了,感觉自己好像住在这裡。仔细想想,最近我已经连续两天沒回家了,差不多要被姊姊唸了吧?
都已经将近午餐结束时间,这天居然很难得地还有三个客人坐在柜台席上,明老板翻动著炒锅,似乎也很忙的樣子。
从廚房后门进入明老板家中的仓库和客厅,但卻不见玫欧的蹤影。
「明老板,请问玫欧去哪儿了?」
明老板直视著大火,背对著我回答道:
「啊,玫欧她去爱丽丝那裡了。」
「什麼?」
我按下308号房的门铃,卻迟迟沒有回应。平常应该会亮起蓝色灯,而这时卻只从房內传来流水声。
流水声?
接著是「来了来了——稍等一下」的应门声,我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是玫欧的声音。
玫欧打开大门露出脸来。她的头发溼溼的,肌肤上微微的蒸气散发出肥皂的香味,胸部以下则只用一条大浴巾包住。我的手握著门把,身体卻僵在那裡。
「玫欧,不要还沒确认是谁就开门,太不小心了!而且我的头发还沒沖干淨,快点过来帮我。哇!洗发精流进眼睛了,玫欧!」
房裡传来爱丽丝好像快哭出来的求救声。
「好好好。啊!那该不会是我的衣服吧?」
她指著我手上拿的纸袋。
「这个……呃、啊、是……是啊。」
「谢谢你。侦探小姐在生气,所以要关门了,助手先生也进来稍等一下。」
原本想說我在外面等就好,但卻硬是被连人带纸袋拉进了房间內。离入口右侧不远的浴室亮著灯(第一次看到),我瞄到裡头有沾满著泡泡的长长黑发,因此赶紧转过身背对浴室並紧贴在牆壁上。
「对不起,我要沖水了喔!」玫欧回到了浴室,我听到雾面玻璃门关上的声音。
「侦探小姐不可以乱动!」
「呜——眼睛好痛!」
从充满雾气的另一方,传来两人语意不明的对话。
到目前为止的十六年人生中,我从来沒有像现在这麼无所适从过。这充斥著沖澡水声的六分钟,恐怕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时间。
「你特地等到我们洗完澡,应该是有事情要报告吧?动作快一点。」
爱丽丝的口气充满不悅,並轻轻坐在同樣坐在床边的玫欧大腿上。当然,两人都已经穿好衣服了。玫欧用大浴巾包住爱丽丝的头不断地搓揉:
「侦探小姐的头发很长,所以不容易保养。」
「放著它就会自然干了。」
「那樣会生病的。」
……感觉好像在哪裡看过这幅景象。难不成大家真的只要看到爱丽丝就会想要动手玩她?
「鸣海,不要在那回想彩夏的事情,赶快开始你的报告!」
一针见血的话让我缩起身来,这家伙的无聊第六感特別準,真是的……
「彩夏?」玫欧歪了歪头。
「就和妳一樣,是个喜欢洗我的头发、梳我的头发的女人。」
咦?原来她也和彩夏一起洗过澡啊?
「听說侦探小姐自己不会洗澡。」玫欧說:「平常明老板每隔二天就会和她一起洗澡,顺便帮她洗洗头,但是因为今天明老板好像有点忙,所以才換我过来。」
「真是夠了。如果老板她很忙,直接忘记帮我洗头发的事就好了。」
我完全不知道原来明老板也很辛苦。话說回来,这家伙的生活能力几乎等於零……
「鸣海,你到底是来做什麼的!是来看我湿淋淋的樣子好取笑我吗?」
「啊、不是,对不起。」我在眼前挥手否认。因为她们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害我差一点就忘记来这裡的目的了。
「我又从依林姊那儿打听到一些公司的事情,想来和妳說一声。」
我报告了有关草壁昌也亲自发薪水袋给「哈啰皇宮」房客的事情,原本心想应该和这次的案件不会有太多的关连,沒想到话一說完,爱丽丝的眼神立刻銳利了起来:
「她跟你說草壁昌也亲自发薪水,你确定?」
「……嗯。」
「原来如此。也就是說——哇!」
「爸爸不会私吞员工薪水的,絕对不会!」
玫欧从身后紧紧抱住爱丽丝說。
「妳、妳放开我吧,好痛!我可沒有說过他会私吞员工薪水之类的话!」
由於爱丽丝奋力地掙扎,大浴巾从头上掉了下来。
「但是,不管怎樣想……我觉得结果和我们预期的一樣。」
「鸣海,不要太早下定论了……」令人意外地,爱丽丝居然站在玫欧那一边。「针对草壁昌也会私吞这种想法有些疑点存在。第一,这间公司的规模並沒有大到可让一个人私吞两亿圆那麼多钱;其次,这些钱全部都是现金。除此之外,那群黑道也在寻找两亿圆,这个数目和包包中所装的金额几乎一致,为什麼他们会知道裡面装有两亿圆?即使被私吞的金额经由公司查证确实为两亿圆,那为什麼又全额都还在?」
「啊……」
她說得沒错,的确是很奇怪。
「当然,就算草壁昌也的嗜好是存钱,或是喜欢闻一万圆钞票的味道好了……」「我爸爸不是那种变态!」「基於某种理由而将钱全数存了起来,但由於金额过於庞大而无法使用……这些原因也都是可能的,但现在又出现了一个否定这些假设的事证——就是只有黑道在寻找草壁昌也和玫欧这项事实。」
「那麼……」我不大想思考另外这个可能:「是不是保管田原帮的钱,然后卷款逃跑了……」
脸颊感受到玫欧带刺的眼神。
「也有这个可能。倘若如此,又会產生为什麼要保管黑道的钱这樣的疑问。无论如何,我们掌握的情报都不足。专心思考是我的工作,你不要再做无谓的猜测,好好做你自己该做的事。」
居然說我在做无谓的猜测。好啦,反正我就是笨蛋。
「……那我的工作是?」
「打电话给那个叫做依林的女子,问她每个月自动代缴的款项是代缴给哪些单位?又是如何汇钱到中国去的?有机会的话就再问问她『哈啰皇宮』裡其他住戶是怎樣的人?」
「……什麼?」
爱丽丝突然說了一大串,我完全有听沒有懂。依林姊她们所缴的公共设施维护费、管理费、房租甚至汇给家裡的钱,问这些和这次的案件有何关联?
「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关联才要调查,你赶快打电话就对了。」
少校来到NEEt侦探事务所时,我正好在用房间裡的传真机收取依林姊传真过来的银行存折影印本。
「怎麼会有股飘散在空气中的淡淡肥皂香?藤岛中将,你给我說清楚!」
他一走进来就立刻以模型枪枪管抵著我的头。啊啊,又来了个吵鬧的家伙。
「昨天打电话给你都不通,请问你是去哪儿了?」
「当时在高田马场(註:日本东京都精华地段)展开深夜街头战,结果遇上临检;正想說明街头游擊战的危险性时,就和同伙五人一同被带进警局。哼,这群警察果然也只是庸才。」
废话,那樣一定会被抓的,你是白癡吗?我回头一看,眼前站著一个身穿军用迷彩服装、身材大概和小学生差不多的男生。这个樣子也能叫做大学生,真是令人感到惊讶。少校将护目镜推到防护头盔上,接著穿过我的头顶直瞪著寝室內。
玫欧把爱丽丝紧紧抱入怀中,似乎想保护她不受到偷袭者攻擊,並以警戒的眼神看著少校。
「玫欧,妳不要沒事就一直搂著我的脖子,想勒死我是不是?」
「因为有个可疑的人。」
「沒问题的,这身装扮也比不上他內心的怪異,妳放心好了。」
这……这樣好像並沒有帮他辩解到吧?
「妳就是这次的委託人吗?我是少校。是藤岛中将的长官。」
「我从以前就觉得怪怪的,中将的官阶应该比少校高吧?」
「所以說菜鸟什麼都不懂。」
少校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樣子搖搖头,接著放下后背包把枪收了起来:
「少校才是军队裡实质上的最高指挥官,这是世界的常识。你看『最后的大队』裡那个少校指挥官,他可是毫不犹豫地杀光了上级长官呢。」
「那是漫画吧?」
「在阿.巴瓦.空(註:机动战主钢弹卡通中吉翁军的宇宙要塞)战役后期,少校不也射杀了少将?但也沒有被兴师问罪。」
「那是卡通耶!」況且那是因为之后立刻战败的关系吧。
「对了,妳们查到田原帮的事务所在哪儿了吗?」
完全忽视我的抗议,少校转移了话题:
「调查的基本必须从监听开始。你们看这別针型的窃听器,和去年做的相比,实现了收音品质加倍、续航力加三倍的要求。」
少校从背包中拿出了一堆可疑的仪器並将它们排列在地面上。
「原来侦探小姐和很多坏人做朋友……」玫欧小声地說。
「这工作是善良老百姓无法做的,少校,你应该知道公司的地址吧?就先装在那裡吧。虽然目前只查到一处田原帮的据点。」少校将爱丽丝口述的地址记錄在手机中。「大約是个五等规模的堂口(註:指上游还有四个人堂口),若和更上游的堂口有关连,调查所需的时间将会暴增喔。」
「要装设一、两百个窃听器都沒问题,只是要有人监听並整理情报,这点我就帮不上忙了。所以顶多只能装在两个地方吧?反正那就是我的工作。」
「只要知道钱的来源就可得知相关人员的身分。关於草壁昌也的事,对方也比较清楚。与其追逐到处躲藏的兔子,还不如跟著猎犬比较容易……嗯。」
从传真机将影印纸取下,爱丽丝盯著內容看了几秒,接著将纸褶起拋向枕边,並說:
「草壁昌也並沒有私吞公款。」
「真的吗?」
我和玫欧同时发出声音。
「你们先不要这麼高兴。」
爱丽丝用后脑顶著依旧从背后紧抱来的玫欧胸口。
「如果我想得沒错,私吞公款反而还沒这麼麻烦。真可惜。」
「这是……什麼意思?」
问题是爱丽丝按照惯例,拿出了古今东西所有侦探都会說的一句台词回应我的疑问——
「目前还不能透露。」
我有些不耐地叹了一口气。爱丽丝接著說:
「之前我也提过,我所获知的事实充其量不过是偷瞄了神的记事本中的些许內容,对於生活在地表上的人类而言毫无价值。为了使它成为更具价值的事实,必须付出更多的血与汗。」
「……助手先生,你帮我翻译一下好不好?爸爸沒有做坏事对吧?」
玫欧在爱丽丝的头上說。
「意思就是证据不足,所以还不确定。」
听完我的說明后,少校点头並站了起来:
「那麼我这就再次前往流血流汗,太久沒遇到事件因而迟到,一想到能测试新作品心裡就雀跃不已!我保证就连黑道们打嗝的次数都清清楚楚錄下给你们听。」
随口說出危险的行为后,身著迷彩服的背影就消失在大门外,爱丽丝說:
「鸣海,请你记住,在这次的事件中不需要事实。」
「……什麼?」
「这次和ANGEL.FIX那次不同。我们的工作是保护玫欧並找出草壁昌也,对吧?」
爱丽丝抬头望著我,玫欧代替我点了点头。
「所以並不需要挖掘坟墓追究事实。只要案件有需要,你要有真实与事实都可能扭曲的心理準备。」
「意思是說沒有证据就随便決定吗?」
「你真是一个只懂得散文的男人。」
这种事情,就算不下定決心我也早決定这麼做。我和爱丽丝不同,並沒有非得探求真理解明事实的強迫症,只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麼事罢了。也只有这种时候,我才会羨慕爱丽丝的強迫症。
「既然如此,就把玫欧从这儿带回老板的房间去吧。」
「不行,侦探小姐还沒吹头发。」
「你看,居然說出这种话。我解释了好几次热风吹在脸上很痛苦她都不听,真是的……」
只不过这次我並沒有服从爱丽丝的指示。让玫欧帮她梳理好头发再走比较好吧?
「喂,玫欧妳放手!鸣海,你站住,难道你不听我的话了吗!?」
不理会在玫欧手中哇哇大叫的爱丽丝,我走出了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