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回来, 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惊喜。自从两年前圣隆帝强行让华音搬离重华宫, 搬到含元殿, 闵棠就没有再见过华音一面。听说华音生病的消息,闵棠要去看望华音,一直被圣隆帝拒绝,要不是含元殿一直有太医守着, 每日都有药材源源不断地送进去, 闵棠甚至怀疑是不是圣隆帝借口将华音移出重华宫, 就是想将华音秘密杀了。可圣隆帝要杀华音,在重华宫动手不是更隐秘,何必大费周章将人搬到含元殿。
然而不管闵棠心中如何猜测,华音离开重华宫后,就没有再见过她一回。当那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被人牵着走进重华宫的宫门, 松开宫女的手,欢快地奔向闵棠怀里, 填满怀的感觉萦绕心头,闵棠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华音的存在。这个离开重华宫有两年多的小姑娘终于回到了她的身边。
闵棠脸上的笑容荡.漾开来,收都收不拢。
“棠姨, 我好想你。”华音的脑袋在闵棠的怀里扭动, 尽情地撒娇。两年多的隔阂, 仿佛没有出现在华音和闵棠身上, 小姑娘依然思念恋慕她。
“棠姨也很想你, 音音。”闵棠将华音抱在怀里好一会儿, 才将人放开来, 问起送华音过来的宫女。
“音音不用回含元殿了吗?”
华音身后跟着一群人,个个手头上都提着东西,闵棠心中有数,知道圣隆帝这是要将人还回来了。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大善心,才弄了这一出。
“回贤妃娘娘,圣上说了,今后音姑娘无需继续住在含元殿,还跟着贤妃娘娘在重华宫住。”
“好,好。春花,赶紧带人去把音音的东西放好,还放在音音原来住的屋子里。”
对华音的回归,春花同样高兴。记得当初华音刚走,秦容没少失落。等会儿秦容要随秋月回来,见到华音,指不定要怎么高兴呢!
春花带着一群人给华音放东西时,秋月和秦容回来了。
秦容还没进门,就觉得今天的重华宫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他说不清楚,总觉得有好事生了。没等他两只脚踏进门,就见一个小姑娘窝在闵棠怀里撒娇,秦容顿时红了眼,一阵风似的冲过去,抓住华音的衣袖,将她往外一拉。华音没注意身后,给秦容这一扯,后退两步,差点摔了一跤。
“你是谁,怎么在我母妃怀里,这里是我的。”秦容有很强的地盘意识,自他记事以来,闵棠的怀抱就是他一个人的,除了他谁都不能沾。华音竟敢趁他外出,强占闵棠的怀抱,秦容气坏了,瞪大眼睛,怒气冲冲地看着华音。
华音见着长高长壮实了的秦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欢喜,完全不介意秦容刚才鲁莽地将她从闵棠怀里拉出来的事。
“弟弟,我是姐姐呀。”华音眉眼弯弯,脸上挂着笑容。
“骗人,母妃只有我一个儿子,根本没有女儿。其他母妃生的姐姐,我都见过,根本没有你,你是哪里冒出来的骗子,竟敢当着母妃的面冒充我的姐姐。”
虎头虎脑地孩子只觉得被人当成笨蛋愚弄了,愈生气。闵棠见状,用手点了点秦容的额头,力道比往常重了些,引得秦容哀嚎一声。
“谁说你没见过姐姐的,明明是你自己记性不好忘了姐姐的模样,照母妃说,该打的是你这个小糊涂蛋。”
“母妃!”秦容吃惊地看着闵棠,又转过头来,忍不住瞧了华音一眼,满眼疑惑。他是真的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姐姐的。
“你都忘了,两年前,音音还和你一起吃住玩耍,你父皇要音音搬到含元殿住时,你还哭着闹着让音音不要走呢!”
闵棠的话,似乎让秦容记起了一些什么,却又不大分明。圣隆帝的含元殿住了一个生病的小姑娘,秦容是知道的。可是这两年来,他从没在含元殿见过这个人,渐渐地就忘了这回事。闵棠说华音曾和他一起吃住玩耍,可他怎么一点儿也不记得呢?秦容忽的转过头来,盯着闵棠好一会儿,见闵棠不似开玩笑,颇为苦恼地说:“她长这么矮,怎么能做我的姐姐呢?妹妹还差不多。”
秦容天真的话语一出,当即引得周围的宫人捂嘴低笑。闵棠嘴角噙着笑,心中却满是疑惑。要不是秦容说起,她还真没现,两年多了过去了,华音的身高好像还停留在原来的高度。单看华音,人娇小可爱,将她和秦容放在一起,华音的确比秦容矮了大半个头,看着可不就是妹妹?
“谁说比你矮的就一定是妹妹。整个宫中,除了十三公主,人人都比你大。”闵棠瞪了秦容一眼。
“母妃什么时候消遣过你,音音当真是你的姐姐,要不是你父皇让她搬到含元殿去养病,吃药不吃饭,没长高,指不定已经高你半个头了。快叫姐姐,别让你姐姐等着急了。”
尽管不乐意,秦容还是巴巴叫了一声姐姐,华音应得干脆,却不像从前一样走过来,亲近地拉着秦容的手。
“音音快过来,让棠姨好好抱抱你。”闵棠拉着华音的手,将她带入怀中,就像从前做过的那样,无比熟悉。秦容感受到了闵棠的欢喜,之前那股子躁动也平静下来,开始认真打量华音这个姐姐。
笑眯眯的,看着挺顺眼的。虽然他不喜欢别人把闵棠的怀抱分走一半,可是,可是如果是华音,他好像也没那么排斥。不过,他肯定不会告诉她的,哼!秦容仰起脖子,骄傲地将头转向另一边。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闵棠像平时那样找他说笑,反而对着华音笑得欢喜,秦容小脸一紧,赶紧将头凑过去,闷声叫了一句:“母妃。”
得到闵棠的回应,秦容刚才盘绕在心头的那点子不愉快,顷刻间烟消云散。更让他高兴的是,因为闵棠要给华音补身体,晚饭加菜了。虽说他吃的那份和平常一样,可是这个新来的姐姐,好像个知道他的想法一样,居然趁闵棠不注意,偷偷将她碗里的鸡腿夹了一个给他。秦容顿时心花怒放。慢慢地,秦容还现,华音的到来给他带来的好处远不止吃一方面。每当先生布置功课他不想写时,华音会帮他写。秋姨带着他跑步时,华音会跟着一起跑,蹲马步时,他再也不用一个人了。
孩子之间的友谊格外简单,莫过于一起吃饭,一块玩闹,到了秦容华音这里,还有一起作假应付先生。
然而先生顺利应付过去了,闵棠这里可就攒着一起给他们算总账。秦容让华音代写功课,不但被闵棠抓住了,还记下了具体的次数,时辰地点一个不落,秦容想推脱都推不掉,闵棠问到他无话可辩了,抽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藤条,打手心。
闵棠轻易不罚人,一旦开始处罚秦容,必定要叫秦容心服口服。动用藤条,在秦容有限的几次挨罚中,还是头一回。
“既然你们都认错,那便一起罚。鉴于你二人初犯,认错态度好,今日各打五下手心,下回再犯,定然重罚。只盼你二人记住这次惩罚,莫将偷懒耍滑头当做正道。”
闵棠说罢,将秦容白白嫩嫩的手拉直了,手上的藤条一扬,落在了秦容的手心上。等到五下打完,秦容的手心都红了。打完了秦容,再打华音。华音面皮薄,不比秦容皮厚,闵棠打第一下时,她红了眼眶,等到五下打完,华音强忍着满眶泪水,硬是没有掉下来。
“十一去把这些天少写的打字补回来,音音盯着他好好写。”
两人得了闵棠的话,低着头老实进了书房。一进书房,秦容就拉起华音的手安慰她不哭。华音缩了缩鼻子,压不住的泪水落到了秦容的手上。
“弟弟,是我不好,连累你挨打。”华音很自责,闵棠打在她手心上,手心上传来火辣辣的疼时,华音想起同样挨打的秦容就想哭。华音不怕疼,可是一想到都是她拾掇着秦容,帮他写功课,才让秦容跟着她一起挨罚,华音就更难过了。
“我不痛了,姐姐别哭。以后,以后再有这种事的时候,咱们一定要小心点,别被母妃现,就不会挨打了。”秦容眼珠子溜溜转,把华音给逗乐了。
“你还敢有下次,只怕棠姨会把你的手心打肿了。”华音一想起那个画面,身体就忍不住抖两下,秦容也跟着抖了抖。今天母妃打他的时候,手下半点不留情,他的手心到现在还痛着呢。
“好了,快写字,一会儿棠姨该来检查了。”华音催促着秦容快些写,秦容刚挨了打,心有余悸,不敢耽搁,拿起笔开始写大字。
闵棠打秦容和华音手心的事,并没有瞒着其他人,圣隆帝听说了这件事,当天就过来重华宫。
“朕听说爱妃今日用藤条打十一和音音手心了。”藤条二字,圣隆帝特意加重了语气。
闵棠入宫年数不短,秦容都五岁了,对圣隆帝喜欢看重华宫热闹的这一点了解得非常清楚。所以,闵棠虽然谈不上有什么实质性的恩宠,但是在外人看来,她已经坐稳了四妃的位置。事实也是如此。
“是的,臣妾确实用藤条打了他二人的手心。圣上难得过来重华宫一趟,莫不是为了这件事来的?”闵棠将藤条二字轻轻带过,服侍圣隆帝用茶。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圣隆帝从闵棠手上接过茶,单饮一口,放下。
“臣妾打也打了,训也训了,便是圣上认为臣妾处置稍过,也无法更改结果。再来一回,臣妾照打不误。”闵棠摆明态度。
其实圣隆帝此刻说再多的话,也只能说明一点,他现在比较闲,他也只有闲得无聊了,才会上重华宫来。闵棠不必严阵以待,时不时顶上几句嘴,圣隆帝反而能开怀。
“爱妃说说,今日为何罚他二人。音音在含元殿住了两年多,再听话不过了,怎么一到重华宫来,就要挨打。莫非应了那句: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闵棠简直想大笑三声,圣隆帝嘲笑重华宫水土不佳前,怎么就忘了重华宫在皇宫里,而这座皇宫的主人可是他自己。
“母妃,我的字写完了,您看。”秦容兴冲冲地推门跑过来,手上拿着一摞纸。不知是他写的时候太用心了,还是太不用心,唇边都沾上了黑色的墨汁。
跑到一半,秦容瞧见了坐着的圣隆帝,立马停下来,规规矩矩地走过来,给圣隆帝行了一个礼。
“儿臣给父皇请安。”
华音紧跟在秦容身后跑出来,见到圣隆帝,华音立刻快步走过来给圣隆帝请安。
“起来吧。听说你们两个今儿个挨打了,藤条打在手心上疼吗?”圣隆帝面上笑盈盈的,语气随意,秦容却不敢像和闵棠相处那样随意。他琢磨了一下遣词用语,才开口。
“回父皇的话,儿臣挨了打,手心到现在都疼。”说着,秦容不忘偷瞄闵棠一眼。华音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连忙低下头。
“不过是儿臣犯错在先,被母妃罚,儿臣心悦臣服。儿臣虽然不喜欢被打,但是母妃教过儿臣,有错就要改,改了还是好孩子。”说完,秦容心中暗暗得意,自以为这番话既在他父皇面前恭维了母妃,又在母妃面前表现了他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等父皇走了,母妃肯定会好好夸他。
“你说说,为什么现在不喜欢被打了。”圣隆帝话一开口,秦容愣住了,傻傻抬起头看着圣隆帝。
“哪有人喜欢挨打的,儿臣又不笨。”秦容差点就说漏嘴,问圣隆帝是不是傻了。还好他记得座上的人是谁,没敢将这句话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
“这可不一定。”
闵棠“噗嗤”一声笑出来,连忙收回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咳嗽一声。圣隆帝好像没听见闵棠的笑声一样,冲秦容招了招手。秦容不知圣隆帝有什么事,但还是听话地走过去圣隆帝身边。
圣隆帝拉起他的手,在他被藤条抽红了的那只手上轻轻拂过。
“疼吗?”
秦容如实点头。闵棠下手不轻,又不让秋月给他和华音上药,自然是疼的。
“想不想父皇为你讨回公道?”圣隆帝的声音里带着蛊惑,仿佛为秦容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还可以讨回公道的么?
可打人的是母妃。难不成父皇要为他打回来?秦容立马摇头,他一点都不想母妃挨打。
“放心,父皇不打你母妃。你就说,想不想让父皇为你讨回公道。”圣隆帝继续诱.哄,闵棠坐在一旁,神情变幻莫测。
看得出来,秦容动摇了。不打母妃,还能为他讨回公道,这个条件真是太诱人了。可是母妃说过,父皇说的话,有时候听一半就够了。秦容看着现在一脸笑容的圣隆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经过一番内心斗争,秦容最终坚决地摇了摇头。
“是儿臣错了,母妃才罚儿臣的,父皇不用为儿臣讨回公道。”
“哦,既然如此,你的这份就罢了。音音呢?贤妃此次罚你,可需朕为你讨一个公道。”
华音摇了摇头。
“是音音错了,棠姨罚得对。音音记住这次教训,以后再也不敢犯了。”
两个孩子口径一致,圣隆帝不再逗他们,要放他们出去玩。秦容却坚持等闵棠检查完他写的大字,得了闵棠肯才出去。
看着两个孩子欢快奔跑的身影,圣隆帝忽生感慨:“爱妃将十一教得很好。”
秦容和闵棠相处的这一幕,让圣隆帝想起了先太后。以前他调皮时,先太后也会拿藤条打他的手掌心,不过那时候他可没有秦容这么听话,还会乖乖地写完大字让先太后检查。先太后忙于宫务,忙于应付刘贵妃,也没那么多时间督促他。所以,后来先太后给他找了个严厉的先生,闵太傅。
“圣上谬赞了。”闵棠笑着应对,圣隆帝转瞬间便换了话题。
“朕今晚留宿重华宫。”
留宿重华宫?宫中并无大事,这又是为何。不过,正方便她向圣隆帝打听华音这两年的事。华音回来重华宫有一段时间了,闵棠一直找不到机会问圣隆帝华音的事。她总觉得华音和两年多前离开时没有变化。
但是小孩子怎么可能两年不变的?华音的那场病,到底是什么?圣隆帝如今将人送回来,是不是表明现在他可以将原因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