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堂里,刘邦正在逗小孩玩,众人拥进来,神态肃穆,鸦雀无声。吕雉知趣,牵着女儿、抱着儿子避开。刘邦起身,坦然面对众人。
萧何问:“你召我们过来,可是有话要说?”
大伙都有些紧张,盯住刘邦,生怕他说出散伙的话来。刘邦不慌不忙,整理了一下衣服说:“我跟你们一样,只是为了一口饭,为争一旦之命,才走到今天。我不愿意做什么沛县之主,我德行不够,会招致上天的厌弃的。但是萧大人说,这是个机会啊,一个做大事的机会,而弟兄们也颇有此愿。因此,我答应诸位,这县令,我干了!”
大家顿时欢呼雀跃。
刘邦说:“我保证,无论吉凶成败,都不会抛下弟兄!但是我有话在先,我只是暂时为大伙看守此城,等找到合适人选,我立即让位!那时,你们谁也别拦着我!”众人立即叫喊:“不可!不可!”
刘邦接着说:“如今首要之事,必须先安抚城中父老乡亲,让大伙安安心心,再不准有杀人、伤人、抢劫之事,犯者,必严惩!萧何,你来拟定安民文告……”
萧何道:“遵命。”
两个人一个对视,马上完成了身份的转换,刘邦泰然自若直呼其名,萧何立即谦恭有加。
萧何说:“我提议,既然刘邦答应当这个头领,我们又踞有沛县,往后,就该尊称他为‘沛公’!”
县公旧府前堂里,刘邦一伙儿人正喝酒庆祝,突然一个声音把大家都给惊住了:“富贵了,别忘了我啊……”
众人回头,曹氏拉着幼小的刘肥出现在门口。那刘肥是个鼻涕娃,用手背擦着鼻涕。刘邦一时有些窘,不接话。曹氏推着刘肥,眼神挑衅地看着刘邦说:“去,叫爹!听说啦,你现在是县令啦,怎么,这就忘了我们娘儿俩啦?哟,没扫你的兴吧?”
刘肥胆怯,看到众人盯着他,不敢上前。吕雉此时正端着酒瓮出来为众兄弟斟酒,见此情形,立即上前,亲热地把刘肥推到刘邦面前:“叫啊,叫爹。”
刘肥怯懦地叫了一声爹,刘邦愣愣地瞅着刘肥,俄顷,突然冲他做了个鬼脸,发出“哞”一声牛叫,吓得刘肥一激灵,大哭起来。
众人大笑。刘邦也笑了,看了看曹氏,又看了看吕雉。
天下大乱,朝廷里自然先已乱作一团了。阴险的赵高设计陷害了李斯父子,又架空了昏庸的秦二世,一个人独断朝纲,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弄得朝政更加混乱,官吏更加腐败。对于下面处处燃起的反叛之火,扑灭了一处却又起了两处,扑灭了两处又起了三处,已经开始显现捉襟见肘、力有不逮的疲态。这不,另一处大火,也要在会稽燃烧起来了。
在会稽的一所房子里,项梁与项庄、项羽三个人正襟危坐,在吃饭。项伯走进屋来。几个人见礼之后,项伯说:“今天我去郡府,正撞上殷大人在正堂会见一位贵客,看样子来头不小。我之后找机会去打听那人的身份,原来是赵高派来的朝廷官差。”
项梁说:“他们商议些什么,可是又要寻我们麻烦?”
项伯道:“我也担心,赶紧继续打听。只是他们又进了内室密谈,便再听不出结果。”
项梁说:“据闻,大泽乡一带,已有人揭竿而起,反了朝廷,气势很大。赵高他们定是怕了,这才急忙派出信使,四下商议对策。”
项羽道:“叔父!眼下各地举事,人心动荡,正是我们下手的好时机,如若再拖延,怕就没这机会了。”
项伯说:“你胡闹,秦兵杀人如砍草芥,单凭我们几个,怎么对抗得了会稽郡上百名秦兵?!”
项梁说:“这个好办,无需与普通兵士对抗,只要能劝服郡守,让他随我们一起举事,其他的,都好办。”
项伯说:“可殷通是大秦官员,享受着丰厚的爵禄,他怎么会造反?!这没道理!”
项梁道:“也不尽然。如今世道方乱,人心思变,他若听信那赵高的,我们此刻焉有命在?他未必不动摇,只是还没下决心罢了。我去同他说!”
项伯道:“郡守府戒备森严,进去难,出来也不易。要逼殷通就范,一个人怕是不够的,人多了,又会引起怀疑。”
项羽说:“叔父,我跟你一同去。”
项梁缓步上前,攥紧项羽的臂膀,直视项羽:“事关生死,不容闪失,你可明白?”
在四名校尉簇拥下,项梁叔侄来到郡守府前。郡守的家仆早已等候多时,忙上前恭迎施礼。项梁瞥了一眼项羽,道:“就在门外等着,不要走远。”
到了会客厅,殷通道:“项梁公,多日不见,你可清减了!我想问先生,对当今局势有何看法?”
项梁苦笑,也揣摩着殷通的态度:“天下大势,太过纷繁,项某蛰伏乡野久矣,早就不问世事了。不知大人此话何意?”
殷通起身,急促膝行,抓住项梁的手腕说:“项梁公,直说吧,依我看,大秦无道,应当反了!”
项梁一震,凝视殷通,感到陌生与厌恶:“大人说笑?”
殷通正色道:“这种事怎么能说笑呢?项梁公乃项燕将军之子,贵胄之后,天下谁不知道?六国被灭,楚是最冤枉的!而今,秦早已失去人心,这大泽起义就是明证,我怎能不顺应大势?”
项梁说:“承蒙大人信任,不胜感激。要举事,可有兵马?”
殷通说:“兵马、战车具备,都听从我调遣!”
项梁问:“那秦使怎么办?”
殷通笑道:“还说不问世事,我看项梁公心怀天下!你且看这是什么!”
殷通拽过席上的一个木匣,拉开,里面是秦使的头。
项梁点点头说:“如此,大人的心迹项某明白了。只要真心反秦,我一定效力。”
殷通说:“现在兵士不缺,缺大将。我打算请您和衡楚来做我的左右将军。”项梁道:“如此甚好,在下从命。”
殷通故意显得很是忧急地说:“只是衡楚不知身在何处。”
项梁一直在察言观色,立刻就反应了过来,马上说:“我听说他在沼泽里藏身,具体的地点,只有我侄儿知道。”
殷通说:“来人!项梁公带来的人在哪儿?快请进来!”
工夫不大,项羽进来了。项梁问:“你不是知道衡楚藏身的地点吗?快告诉郡守大人。”
项羽被这么一问,感到非常迷惑,叔侄俩交换着眼色,项羽瞬间醒悟。项梁突然喝道:“是时候了!”
项羽起身一把抓过鹿架上殷通的佩剑,殷通也反应过来,抓住剑——但他抓住的是剑鞘,项羽抓住的是剑柄。项羽抽出剑,手起剑落,可怜殷通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砍掉了脑袋,血溅一席。项梁走到殷通尸首旁边,审视着说:“高官厚禄,就养出一班如此无信之辈,大秦是真要亡了!”
项梁叔侄提着殷通人头、拿着郡守印信从容地走到了院子里。众兵大哗。项羽提头大呼道:“殷通叛乱,不足以为郡守,我已将其杀了!现将印绶交与项梁公执掌,立为郡主,尔等如有不服,以此头为令!”说罢猛掷殷通人头于阶下。
下面一片大乱,有人向上冲,项羽拔剑挺身向前,连斩十余人。吏胥家仆,惊慌失措,皆伏地颤抖。项羽提剑游走,走到哪里,哪里的兵士便轰然溃散,一两个大着胆子抵抗的,尚未近身便被杀死。守卫队余下的兵卒纷纷溃逃。
二部将仗剑冲进郡府,迎着溃兵走上前来。项羽上前拦住道:“二位兄弟慢着!我是项籍!”
季布说:“好你个项籍,做的好事,杀郡守,这可是要诛灭三族的大罪。”
项羽说:“什么大罪?我反的就是秦,何须遵从它的律法!你们是将官,若要阻拦我,也情有可原。可咱们是弟兄,也奉劝你们一句,不要逆天而行。”
钟离昧说:“你这小子,口气颇大,把自己比作天,当真以为自己是英雄么!”
项羽道:“是又如何。”
季布与钟离昧却相视一笑,同时收剑。季布说:“要杀人,这等好事为何不叫我们兄弟?那郡守死得其所,他时常克扣军饷,早想亲手剁了他!”
项梁在集市上公布了殷通的野心及罪行,并宣布即日起事,以响应陈胜在江北地区的行动。听说项家起事,四周郡县莫不望风归降,项梁编集人马,分封官吏,训练士卒。由于部署得当,赏罚严明,众人莫不心悦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