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率师攻到离峣关不远的地方以后,就开始踟躇不前了,因为他颇忌惮大秦最强悍的一支部队——咸阳兵团。
张良道:“这峣关又名蓝田关,气势雄伟,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再加上有重兵把守,看来绝不会像武关那么容易攻下了,在下建议还不如干脆退守武关,可以观望东西两面的形势。”
刘邦说:“峣关在前,我倒是想挥师进击峣关,可是这里的秦兵与我们之前遇到的不可同日而语,我去过咸阳,我知道咸阳秦军的实力。他们太强大了,可以说是天下第一的军队。他们严阵以待,我担心会伤亡惨重,所以迟迟不肯下令。我担心强攻,没等入关,我们的人马就被打光了,能否有不死人或少死人的法子?”
张良问:“不知那守峣关的将领喜欢什么。”
刘邦说:“哈哈,我已派人去打探,打听到这位守峣关的秦将,是一个屠户家的儿子。据我看来,市井小人,必然贪利,像樊哙那样不贪财的屠夫是很少见的。我可暂不发兵,使人带着金银珠宝,往说秦将,试试看吧。”
张良说:“值得一试!我们在峣关附近,登山张旗,作为疑兵,秦将内贪重赂,外怯强兵,还有什么道理不降?不过全看能不能说服秦将了,如不行,就必须退回武关去。”
刘邦道:“子房所言甚佳,可依议施行,那就命郦食其携宝入关,招诱秦将,再拨兵数千,悄悄上山,遍列旗帜。”
峣关守将接受了贿赂,降了。
不过秦朝廷里却传来了消息:赵高死了。被赵高新立的皇帝子婴称病,在家里做了埋伏,赵高一到即被他亲手杀死了。
子婴全面掌握了朝廷,也就看到了刘邦给赵高的信。子婴说:“赵高已死,刘邦的密信才找到,这封密信,更成为赵高谋反的铁证。刚才搜查馆驿后,果然有个卢绾。找到这个人,杀了他!”
幼公主却说:“父王,不急。卢绾西入咸阳时,你正陷于困厄之中,二世为了翦灭王位的竞争者,又加上被赵高挟持利用,残酷地消灭宗室。当时我们是风雨飘摇、朝不保夕。有一天,卢绾化装成一个佣工进入王府,与我曾经密谈过。”
子婴非常吃惊:“什么?竟然有这样的事?”
幼公主说:“是的,孩儿正要选择恰当的时刻禀告父王。他要我联络贵戚,诛灭胡亥、赵高,沛公入关后,则会保全我们身家性命,当时我没有答应,但也没有声张。”
子婴道:“原来如此,我没想到,你一直深居简出,竟然有这样的胆识。”
幼公主说:“父王,如今虽然您已掌控朝政,但王朝气数已尽,我们无力回天了。放眼天下,群雄蜂起,但毕竟还没有哪路人马能够立即入峣关。就算六国复辟,若你能固守峣关中,保守老祖宗的基业,仍不失为一国之君。这个卢绾,暂且留着,也许我们有用。”
子婴道:“也好,那么尽快发一道敕令,派重兵据守峣关,紧紧关闭通向东方的大门,守住这里,为我们争取一些时日吧。”
再说刘邦这边,郦食其说服了关的秦将,兴奋地回来报告以后,大受沛公赞扬。第二天一早他就准备辞别沛公,就此再进关,去详谈献关的细节。刘邦送出营帐来,突然张良把郦食其拉下马。
刘邦问:“子房这是何意?”
张良说:“前番所定盟约,不过是秦将一人贪利轻诺,这种人即使骗人,也无损于他的名誉,但是他的部下未必都肯听从。若与他联合,入关同行,万一兵生变局,潜袭我军,可就麻烦大了!最好乘他不备,即日掩击,定获全胜。”
刘邦恍然,连声称好:“好,子房,亏你提醒,我原本想按照对付南阳郡守的方法来对付他,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
刘邦就此接受了张良的建议,下令部将周勃引步兵潜逾蒉山,绕到峣关后面,径袭秦营。
秦将还以为郦食其去后,必来续约,安心待着,饮酒作乐。猛听得呐喊声四起,随即有许多敌兵从营后掩杀过来,秦兵茫无头绪,纷纷惊溃,秦将不明就里,起身出帐。秦将亲至营后察看,不防一大将持刀跃马突入,刀光一闪,已把秦将劈死。这员大将就是周勃。
夺关后,刘邦亲率大军,一鼓作气,杀入峣关去,一路追击!
这一追就追到了霸上,前方即是咸阳。刘邦向秦王发去招降书,让其依书出降!
子婴走投无路,只好接受了刘邦的劝降书,大秦灭国。
对于杀不杀子婴的问题,刘邦举棋不定,犹豫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接受了不杀的建议。杀子婴这种背骂名的事情,还是留给项羽去做吧。
子婴驾着素车,乘着白马,用带套颈,捧着传国玉玺流着泪出了咸阳城,至道旁守候沛公。刘邦领着全军,整队驰入,戈铤并耀,徒御不惊。既至子婴面前,子婴不得不屈膝就跪,俯首请降。
子婴道:“大秦王子婴,率王族、臣子迎候刘将军。”
沛公接了玉玺说:“起身吧,子婴啊,你为王,总计只有四十六日,便把这秦室江山,双手奉献。这并非子婴误国,实由始皇二世造孽太深。今日,你算识时务,顺潮流,我也不想罪罚于你。且由刑吏代为看押,一切留待项将军入关后再做处置。”
刘邦意气风发,领着全军,浩浩荡荡开进秦帝国的心脏咸阳。一路上,刘邦神思其实都很恍惚,他觉得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项羽的大军现在行进在新安地界。项羽忧心忡忡地看着脚下的沟谷。钟离昧说:“新安这里,到处是黄土沟壑,有的深谷,人不小心跌落下去,甚至会丢掉性命。”
虞子期道:“突然增加了这么多秦军,我们的粮食不足了。”
钟离昧说:“目前军纪就已经败坏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兵士之间发生的吵架斗殴、械斗致伤及胡作非为数不胜数,有的部队甚至完全失去了控制。”
虞子期道:“我们军中的士兵原本都是流民,可以说,未被秦征去服劳役的,几乎一个也没有。当初服劳役时,他们始终受到秦兵监管,秦兵的傲慢残暴简直难以想象,稍有疏忽,就会被打个半死。楚军士兵心里充满了仇恨,如今,地位颠倒过来了,便开始以更残暴的方式,向归顺的秦兵进行报复。”
钟离昧说:“我完全没想到,我的兵,这么快就变成了禽兽,趁秦兵休息时,他们就突然前去骚扰,见谁略有反抗之色,就会一拥而上,狠狠地殴打一通。有时甚至会致人死命。秦兵已经产生憎恶与狐疑的心理。我担心,这种情绪很快就会蔓延开来。”
项羽一直在沉思,没有说话。他突然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来看,这些沟壑很有意思。你们不觉得吗?”
这天夜里,在项羽军帐中,谈的还是秦的降军问题。
范增说:“秦兵历来就个个都很强悍,即便成了俘虏,也不由得让人感到恐怖。二十多万人再赤手空拳,也比负责掌管的楚军人多势众,要带领这帮俘虏一同行军,实在是一个沉重的包袱。”
项羽道:“这个问题,我早就说过。一拖再拖,直到今天,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么?”
范增说:“从来不曾有合适的解决办法,这能怪谁?”
项羽道:“我们已到了断粮的最后时刻,要养活这几十万降兵的代价就是饿死我们自己的弟兄么?你想过吗,亚父?”
范增听了,一时语塞。
项羽下了决心,他命令道:“先把章邯、长史司马欣这两个人严密看管起来。不许让他们与秦兵有任何接触!”
到达新安之后,二十多万秦军俘虏宿营地的分配,全部由英布一手决定。秦军俘虏一律被安排到城外野营,而且是在沟壑纵横的地方,那里有无数呈四方形的、四壁垂直的黄土深坑,一眼几乎望不到坑底。
这天深夜,狂风大作。项羽跟虞子期骑马上了山坡,遥望山谷这边的情况。在夜色的掩护下,英布的那支军队开始秘密行动。他们蹑手蹑脚地出现在没有黄土深坑的平原上,把那些俘虏的宿营地从三面包围起来,只在一面留出缺口。而另一边,范增正指挥兵士,在堆积石块。
虞子期问:“为何一定要这样做?”
项羽说:“若有他法,我也断不会如此。可是,这就是战争。”
虞子期不忍再看下去,纵马离开,一边走一边说:“风紧得很,我便回了。”
山坡上,只剩项羽一人,在狂风中屹立。他示意身边的射手发信号。射手朝天射出令箭。对面范增见状,示意左右挥旗。只听一声呼号,紧接着,英布率领的部队齐声呼喊着一步一步缩小包围圈。
二十余万名秦兵以为这是深夜敌军来袭,顿时陷入一片惊恐慌乱之中,他们朝同一方向拼命跑去,奔逃中相互踩踏,很快就在漆黑的夜幕中被赶到了悬崖边上,接连不断的人群就像雪崩一样从那里摔落到坑底。最初掉到地下的人粉身碎骨,当场死亡,随后又有人落到最先摔下去的人上面;后掉下去的人,将地下的人砸得体无完肤;即便当下没有死的,在无数人体的重压之下,也开始窒息。秦兵不断掉下去,不断掉下去,二十多万大活人,转眼之间就从地面上消失了。
就这样,当刘邦以许之利、收其军的方式打到了咸阳时,项羽在北线,疯狂地坑杀了投降的二十万秦军。天昏地暗,日月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