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开始就是正戏了。”
伦巴巴十二笑着说:“你要一个人思考吗?我可以躲到那边的杉树丛里哦。”
“……不用,光靠我一个人思考无法总结全部线索。因为我脑子里现在不断有想法涌出来,根本来不及整理。所以还是一边向大家说明一边慢慢整理思路吧。”
“……那就是名侦探的做法哦。”少年看上去一脸满足。
这家伙才是真正的初始之人和终结之人。既是开始也是完结。
九十九十九的那句台词也不是毫无用处的。
还有“自噬自生蛇”,二琉主的这个说明也不是毫无用处的。还有“赫尔墨斯之杖”。啊啊,我想起当时二琉主曾经分解过“自噬自生蛇”来着。没错,当时“自噬自生蛇”被重新组合成一条直线,变成了“尤克特拉希尔”啊。我来这里是想让你看到,圆圈最后也是可以排成直线的。即使是笔直的东西,有时候也能让它变成完美的圆形。当时我就已经看到了这一事实啊。可恶,因为那些拗口的名字害我读取了多余的意义,如果当时我能正确理解其中的含义,搞不好就不需要伦巴巴十二的登场了。
不,我一定是命中注定无法在那个时刻注意到其中的意义,不得不让伦巴巴十二登场来给我提示吧。因为我不曾拥有钢铁般的意志,无法轻易地改变命运啊。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变成了无法改变的事实。
将直线变成圆形,圆形也可以变成直线……如此喃喃着,我顺着“通往天国的阶梯”往回走。如果只看着脚下,树林的阴暗会让我的双脚颤抖,所以我直面前方。孤独矗立在杉树林中的圆形凤梨居。“自噬自生”的宅邸。圆形,但却能变得笔直。
如此思考着,我突然在空中止不住地颤抖。
难道……我想。那种事情是如何做到的?
可是就在此时,我的脑中又浮现了一句话。举一个我经常提到的极端例子,过去,人们还坚信世界是个大平台的时候,那个世界很可能真的就是一个平台哦。可是后来有人开始怀疑这种世界观,于是地球才渐渐开始变成了球体。
人的意识能够改变世界的形状。
如果整个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那就真的是万事皆有可能了。可是这个世界上却存在绝对的他者。所以才会出现‘共通理解’和‘常识’这种东西,世界也因此受到了束缚。
独自居住在风梨居中的三田村三郎。
我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少年从旁边超过我,向凤梨居走去。
三田村在奈津川山庄也是一个人住。因为住在那里的只有将其当作工作室的三田村一个人,所以那座房子最后低价转让给他了。
我认为自己果然应该留在“通往天国的阶梯”上,一个人好好思考一番。但我又非常害怕脑中的想法成形,便强迫自己继续向前行走。我对自己这个想法无法产生任何怀疑,兀自向凤梨居靠近着。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行动起来。命运和意志已经凑在一块儿了。我即将在凤梨居进行第十三轮的推理。
意志是非常重要的。这个世界的根本原理就在于弄清楚自己想做什么,然后将其转换成强烈的意志。世界上存在着很多人,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意志。意志更强烈的一方将得以改变命运。当意志和命运相遇,事物就会产生。换句话说,愿望就能实现。意志薄弱的人则会被命运击败其意志,或者被命运改变其意志。人的意志是万事万物之源泉,世界就是这些意志相互混合的产物。如果一个人拥有绝对强硬的意志,他或许就能够到达神的境界吧。也许真的曾经有人通过自己的强硬意志上升到了神的高度。可是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都会在与他人的接触中让彼此的意志相互混合,共同排斥拥有奇迹性质的事物,使得一切超出人们想象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如此一来,世界才能保持在安定状态。可是,却经常会有生活在孤独之中的少数天才出现,让世界的形态发生巨大变化。就在这种安定与变化的交替中,世界一直存在至今。
我虽然远远算不上是天才,但已经有十几位名侦探在前面为我铺平了道路。他们为我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我的消极想必已经把他们逼到了绝境吧。我已经感到紧张的气氛正在不断向我逼近。可是多亏了他们的工作,让我只需要做一些去伪存真的思考。当然还要抱有强烈的意志。这就是我的责任所在。
没问题,我能行。
自称九十九十九的大爆笑曾经把凤梨居称为“王座”。那么,居住其中的“神”自然就是三田村三郎,而我现在则与“神”一起踏上了“通往天国的阶梯”,在那里像“若望”一样得到了“神谕”。也就是说,“通往天国的阶梯”两端都设有“王座”,这跟这座“自噬自生”的宅邸显得异常相称。开始与终结乃是同一事物。0与1也有着相同性质。在这座神的宅邸中,我终于找到了方向。我跟在少年身后,登上水星C和天使兔团员们等待着的屋顶,对他们说:“让大家久等了。接下来,让我们一起解开这座风梨居的谜团吧。”
“啊哈哈!很好很好!”闻言马上大笑,甚至鼓起掌来的正是水星C。他喜出望外了。
包括这家伙在内的所有人,都必须在我的引导下,正确地解开这里的谜团。
“咦,不是由伦巴巴十二小弟弟来解谜吗?”天使兔的一个女孩子说。
“非常遗憾,伦巴巴君的推理是错误的。”
天使兔团员再次齐声表示惊讶。
“那伦巴巴君会死掉吗?”一个女孩子发出悲鸣一般的尖叫。三田村三郎创造出的这个名侦探似乎还蛮有人气的。当然,站在我身边的少年确实有着非同一般的美貌,人类的知性和气魄都化作俊美展现在他脸上。
“不会死的。”回答她的正是那位俊美少年。
“已经没有死的必要了对吧?”他转向我问道。
说实话,我现在尚未弄清楚刺穿眼睛的意义。但我还是点点头:“已经没有必要刺穿眼睛了。”
在推理的过程中,我一定会弄清楚的。意志和命运将会引导我找到那个答案。钢铁般的意志,这才是最重要的。
“好了,我们先下去吧,留在屋顶也没什么用。”名侦探们都还在下面。我必须说服这里的全体成员,而且可能还需要那几位名侦探的帮助。我的舞台在下面,凤梨居的内部。内部即是外部,外部也是内部。我将在中央大厅让谜底大白于天下。
我第一个穿过天窗,下到七号房门前。我必须先去确认自己的想法正确与否。
我对坐在楼下沙发上的高个子名侦探说:“本乡,你手上有奈津川山庄的设计图吗?越详细越好。”
“有啊。”本乡说着,试图站起来。
我对他说:“不用了,你乖乖坐在那里。”然后对身边的木村大介说,“你去帮他拿一下。”木村回了我一句不知所谓的“Aye aye,Sir!”,就一溜小跑进入一楼五号房。那大概就是本乡暂住的房间吧。天使兔团员们陆续沿着梯子从屋顶上爬下来,聚集在我身后。我该让他们看些什么好呢?我自己应该先看什么好呢?
我环视凤梨居内部。本该看到的光景却没有出现在我面前,这是因为我并没有真正相信自己,也是因为我还没有充分说服自己。我所相信的是事实,是的,事实。必须先去收集数字和证据。
我沿着回廊走到八号房和九号房的交界处,蹲下来。看到靠近地板的墙上有一个小洞。二琉主曾经指出,这是“三田村为了防止旋转的回廊带动身体,将箭插进墙壁制造的小洞”。可是一个濒死的男人倒在地上,单靠手臂的力量插入墙上的箭是不可能制造出这么深的洞的。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箭插得这么深,使得自己的身体能够像名侦探所想的那样攀附其上撑过整整一圈地毯的摩擦。可是,事实上这个洞的确有那么深。我把手指伸进洞中,摸到了灰泥,又摸到了粗糙的壁纸。我试着用指头抠了抠,好像能撕开。于是我用手指捏住壁纸,成功地抠下来一部分。裸露出来的墙壁上出现了垂直的断面。二琉主指给我看的那个小洞正好就在断面上。这一定不是单纯的断面吧。我决定了。
“天使兔剧团的成员,请过来两个人。帮忙把这边的壁纸全部撕下来。”
一男一女走了过来。其中那个女孩子说:“啊,要撕多少壁纸下来啊?”
“把地板到天花板的全都撕下来。”
“咦咦,这样不会被骂吧?”
“没事的没事的,对吧?”
自称伦巴巴十二的少年点点头。“只有名侦探才会被允许做出这种古怪的举动。小朋友们可千万不要模仿哦,不过我觉得这回多少冒充一下还是可以原谅的。”
“他也说可以哦。”
听到我们的话,两名剧团成员顺从地蹲下来开始撕壁纸,边撕边大声笑着。还好我在这里只需要说服这两个人而已。于是我又对身边的一名剧团成员说:“你们到一楼去,把那里的八号房和九号房之间的壁纸也全都撕下来吧。”于是,那个男孩子也对另一个同伴打了声招呼,两人一起到楼下去了。很好。紧接着,我打开八号房的房门。墙上的洞依旧毫无遮拦,使对面的九号房也一览无余。
“那个,麻烦找个人来测量一下这边墙洞的大小。三田村的书房里好像就有卷尺,去把它拿过来。话说,谁是负责大道具的,你们那边应该也有卷尺吧?”我话音刚落,天使兔剧团中的几个人便跑了出去。接下来要做什么?我继续思考。
事实,事实,事实,眼前所见的事实……照片。没错。我跑到七号房门前,沿着楼梯下去,走进楼梯旁的九号房,也就是三田村的书房。里面有几个天使兔团员,似乎在寻找卷尺,我并不理会他们,径直走向书架。嬉游在进行自己的推理时,把大部分的书都扫到了地上,留在书架上的只有那么几本,其中就有我想要的那一本。是相册。橙色封面,没有任何标题。我感到背部流过一股貌似恐惧的冰冷气息。没有无用之物,我告诉自己。嬉游正好帮我把不需要的书都扫到地上了。而那些书中的绝大部分都沾染了“血液”,这应该也是避免让我读取错误信息的标示吧。但这并不意味着是嬉游为了传达这一信息而将其染红的。这只是我读取意义的方法而已。在凤梨居这座充满意义的宅邸中,如果连每一本书的内容都要用来做参考的话,这个事件是绝对无法解决的。因为只要有心,意义是可以无限读取的。我可以不断向深处挖掘,向周边拓展,向远处推演。但是这么做只会让我永远迷失在意义的海洋中,无法找到终点。所以我必须使用正确的读取方法来获取我所感受到的意义。
我又想起刚才水星C跟我讨论的关于永远的话题。
我刚才说,既然有名侦探的存在,就不会有永远的事件,可是,现在这里却正因为有了名侦探的存在,才让事件得以永远持续。相反,也多亏了这些名侦探的存在,使得事件的永久性又丧失了意义。有了他们之前进行的那些推理,我现在才得以展开行动。命运和意志的相互作用才会让终结降临于此。
我翻开相册,确认了一个事实。我所寻找的东西就在那里等待着我。我甚至有一瞬认为,这个发现其实应该是樱月所说的“发明”的一种吧,但即便如此我也无所谓。所谓的事实正是包含了这种创世手段的最终结果。
我合起相册,转而看向隔开三田村的书房和卧室的墙壁。那上面应该也有一个方形洞穴,现在正隐藏在壁纸之下。于是我又说:“哪个人有空,到一楼的八号房和九号房,撕掉那些壁纸,让墙上的洞完全露出来。还有,顺便把大小也测量一下。”
随后我又想起来了。
咦?话说回来,这个洞里面应该有把弓枪才对吧?在嬉游推理的时候,他曾经离开过对面的卧室,我当时清楚看到他把弓枪放回去了。我走过去,撕开壁纸。底下出现了方形洞穴,但弓枪却不见了踪影。那之后……啊,原来如此,是水星C拿去用了。他拿着那把弓枪跑到杉树林中,从二楼九号房窗外,射箭穿过窗户和墙上的洞穴,击中了八号房的塑料模特……
我离开书房寻找水星C的身影。找到了。他正在拿沙发上的出逗海取乐。
“水星,你把弓枪放哪了?”
“啊?交给警察了啊。”他故意瞪大了眼睛。
“少骗人了。你怎么可能轻易把它交给警察。”
“哦,可是那把弓枪有可能是凶手作案用的凶器啊。我必须支持警方的调查嘛。这是市民的义务。”
“别闹了,快给我。我要用那个做下实验。”
“都跟你说不在我这儿嘛。”
“这种时候你就不要浪费我时间了。快点拿来。”
“跟你说了,不在我这儿!你好讨厌。”
靠!面对胡搅蛮缠的水星C,我差点真的来气了。
“那个,星期三先生,我觉得水星先生真的没有拿弓枪哦。”出逗海插话道,“因为我亲眼看到水星先生把它交给警察了。”
他在哪儿看到的啊。“那你怎么不早说。然后呢,那真的是作案的凶器吗?”
“好像不是。”
“原来如此。”那应该是嬉游另外准备的吧。
“喂,侦探。”水星C叫了我一声。
听到他的声音,我感到一阵紧张。这家伙还真是够麻烦的。
“干什么?”
“你给我记住了,要是我先找到了用作凶器的弓枪,一定会把你钉在‘王座’的墙壁上做十字架的。”
唉。真不想跟这个白痴打交道。可是如果一味无视他,反而会平添更多的麻烦……
总之要先把弓枪找出来,我想。而且最好还是比水星C先找出来比较安全。在那家伙的恶作剧给我烙下伤痕之前。
我对站在身边的福岛说:“麻烦你去找警察把弓枪要回来。就说要用来做现场勘查。”“好。”福岛应了一声,听话地跑了出去。
“既然是嬉游带来的东西,应该除了嬉游没有人能要回来吧?”水星C再次一脸愉悦地说,“所以还是把真家伙找出来吧。我觉得这样应该比较快哦。”
无视。现在不是跟这家伙胡闹的时候。我又想到了一些东西,便对旁边天使兔的一个男孩子说:“你们剧团有人带锤子来了吗?如果有的话能帮我都借过来吗?”
这孩子马上领命跑开了。大家的反应都很迅速。多亏了这一整天应付名侦探们的推理,他们做事都开始有节奏感了。而且我还能感觉到他们想要看到真正答案的心情。大家应该都很疲倦了,所以他们想尽快结束这一切。他们这种想要尽快结束的心情应该不会对我形成任何障碍吧。我真正害怕的是,经过这之前十几位名侦探的错误推理,他们这次可能又会习惯性地怀疑我的推理会继续失败。我不能让他们产生这样的怀疑,我必须在指挥他们行动的同时,制造出一种“这回跟以前不一样”的气氛。哪怕是为了改变他们之前一贯的节奏和步调,也必须让天使兔团员们行动起来。
这时,刚才那个男孩子已经抱着三把锤子跑了回来,我问他:“很好,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河边。”“河边,你跟我一起过来吧。啊,还有那边的你,还有你。你们叫什么?”“我叫上村。”“我叫林。”“你们两个也跟我来。”我带着三个男孩子,小跑着进入一楼的书房,把相册暂时放回了书架。因为它会阻碍我接下来的工作。然后我站到墙上的方形洞穴前,从河边怀里拿过一把锤子,让三个人退后,紧接着,用尽全力砸向洞穴底部。“砰!”涂层比我想象中的要薄。于是我转身对那三人说,“你们看,这个墙洞被涂了一层混凝土,可是仔细看,那层混凝土下面有一条断面。”被我敲碎的那层混凝土涂层下方,露出了一条跟凤梨居内墙上一样的断面。“这条断面应该绕着洞穴刻了一圈,所以我想请你们把整圈断面都敲出来。而且这层混凝土很薄,只要轻轻敲一下就都碎了。”说完,我把手上的锤子交给林。“咦咦?好吧。”他到底想说什么啊。“那就拜托了。还有二楼的墙洞也一样,交给你了。”“真的吗?”林嘴上这么说,却还是乖乖地开始敲打洞壁,我不再理会他,带着河边和上村离开书房走向玄关。我们来到外面,无视成群结队的媒体人员,转而进入昏暗的庭院。四周散发着青草的气味,不一会儿,天使兔团员就找到了被盖在壁纸下的书房窗户。
“就是这里。”我站在大概是书房和卧室之间的地方,接过另一把锤子,试着敲了敲外墙,茶色砖块风格的装饰用瓷砖应声破碎。在瓷砖下面,我又看到了与泥灰垂直的断面。“很好,就是这里,看到这个断面了吗?你沿着这个断面一直敲到屋顶,尽量把整个断面都露出来。”“真的可以吗?这样应该会被骂吧。”“别担心。这都是为了方便推理。应该说,这里是最关键的地方,所以你要好好干。”“好的。”“很好,那就交给你了。还有最后一个人,上村,你跟我来。”“啊,我不是跟他一起弄这个吗?”“我还有别的工作要交给你。河边,如果你觉得自己一个人做不来的话,可以进去找手头没事做的人来帮你。”“好嚣张,我知道了啦。”“很好,上村你也拿一把锤子。我们走吧。”
我跟那个戴眼镜的瘦削男孩一起走向七号房和八号房之间,刚才水星C爬过的那棵杉树。那棵树从很低的地方就开始分枝,确实很容易攀爬。我抬头一看,“通往天国的阶梯”仍旧挂在空中。“我们顺着这里爬上去吧。”“啊?”“一口气爬上去。”我从看上去明显不太擅长爬树上村手上接过锤子,首先爬了上去。虽然不及“哇哈哈”地笑着迅速攀到树顶的水星C那般敏捷,但我即使拿着一把锤子也能很容易地爬上去。上村看我上树,也急急忙忙地跟上来。很好。我一个劲儿地爬着,很快便到了树顶。紧接着,我爬上附近的透明长桥,再次上到了屋顶。从天窗往下看,除了几位名侦探,其他人都忙碌着。我等待上村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通过“通往天国的阶梯”走上屋顶,与他再次来到八号房和九号房之间的位置。我从天窗上确认着大概的位置,再蹲到屋檐附近查看,这里好像并没有好好地装修过,只用防水胶带从一头粘到了另一头。搞什么嘛。我掀起胶带一角,“啪啦啦”地一直从天窗撕到屋檐边缘。然后仔细一看,外墙上的断面果然延续到了屋顶上。跟我想象的一模一样。于是我再次从天窗往下看,二楼回廊的壁纸已经快要撕完了,下面的断层几乎完全露了出来。照这样来看,一楼那部分想必也进行得十分顺利吧。于是我站起来,对上村说:“抱歉,上村,屋顶已经不需要了。你还是去给河边搭把手吧。你像我刚才那样,从屋顶这边敲开这部分外墙,要一直敲到够不着为止。瓷砖下面应该也会出现这种断层的。”我跟上村走向屋檐边缘。向下一看,河边也在顺畅地破坏着外墙,此时他已经站了起来,一楼大概已经完成一半了。就在河边够不着上面,准备再向前一步时,我叫住他说,“河边,我们现在准备从屋顶往下敲开外墙。你要小心碎片。”紧接着我听到下面传来“好”的回应。看到河边的影子离开了,我便试着用锤子敲下外墙一角。装饰用瓷砖应声而落,下面果然又出现了断层。这个断层应该纵向切割了整个凤梨居才对。“来吧上村,趁河边换地方的时候,你赶快开始工作。如果河边到了二楼,你们就相互应和着轮流作业。还有,千万不要从屋檐掉下去了哦。”“是。”“那一切就拜托了!”我重新站起来,开始思考回廊地板的事情。在八号房和九号房之间的地板上应该也有跟墙上一样的断层,那里的断面一定很宽,所以应该被重新填装混凝土加固过吧。要恢复那里的断面应该很花时间,而我现在却又没有这么多时间。还有回廊的围栏,那肯定也是后来才加上去的。不过算了,我现在还没办法想象出最后会变成什么样,不过最后应该能看到自己心中所想的形状吧。
那么,接下来能向他们展示什么呢,还有什么可以展示的?能够让众人通过视觉进行确认的简单易懂的事实……我在一鼓作气敲开凤梨居外墙的上村身后不停地转悠,突然透过天窗向下看了一眼回廊。
地毯已经被掀开,可移动的透明板材也被移走,回廊现在只剩下一片灰色的混凝土地面。就在那个表面上,我看到了一条裂缝。
原来如此。为了让我看到这个,九十九十九掀开了地毯,为了让我看到这个,伦巴巴十二把“通往天国的阶梯”移动到了屋外。
“上村,你们还有别的工具吗?”
上村停下手中的工作,转身看向我说:“他们应该还带了不少工具过来吧……”
“在哪里?”
“应该都在本乡君的房间就是一楼的五号房。”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物啊,是幕后人员吗?”
“应该说是负责搬行李的吧。因为他笨手笨脚的,又害羞得不得了。对了,演技还很烂。”
哈哈。
我从天窗一下跳到七号房门前,蹲下身仔细观察地面。表面的灰色原来是油漆。果然如此。而且那些油漆已经开裂,似乎从地面上剥离了。
这样很容易就可以剥开了。我沿着楼梯下到一楼五号房。半死不活的本乡看到我本想挣扎着站起来,我阻止道:“不用,不用了,本乡你快坐下。喂,出逗海,你眼睛里还没插上筷子吧,那就不要在那边痴痴呆呆地装病患了,给我过来帮忙。”
“为什么,其实我脆弱的心灵已经受了濒死的重伤啊。”
“少啰唆了。至少你的眼睛还好好的啊。”
“这种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啊,这之前我们认为绝对正确的推理不也全都错得一塌糊涂嘛。”
“行了,推理大赛也到此为止了。而且你的推理本来也不是全盘错误的。错的只是三田村的自杀方式那一段而已。现在不是知道杉树是用来支撑‘通往天国的阶梯’的桥墩吗?你当时说三田村从那里爬上天窗什么的……只有这里是错的啦。”
“什么?可是……那他就是从河边先生或者官崎小姐房间的窗户……但不可能啊,我之前已经确认过了。河边先生和官崎小姐房间的窗户都是锁着的……”
“别再说了,你的推理中还是存在一些不足。所以你只管跟我来就是了。”
出逗海一百个不愿意地站起来走向我。我进入五号房,环视这间整洁的名侦探房间,发现了一角的工具箱。那上面还留着河边刚才拔出锤子的痕迹,整个工具箱的盖子是敞开的,我一眼就看到里面有铲油漆用的刮铲。
万事俱备了。
我拿起刮铲,跟刚好走到门口的出逗海擦身而过,只对他说一句“跟我来”,便换了个方向走向楼梯。上到二楼七号房前,我蹲下身,但再没有任何动作。这刮铲的一击有可能改变我的整个世界,我不禁有些畏缩不前。我之所以踌躇,是因为害怕自己也会因此改变。
“你怎么了,星期三先生?”终于追上我的出逗海在我身后问道。
我究竟在犹豫什么?
前进的道路已经十分明确了。
没错。证据就是,我虽然畏缩不前,虽然踌躇犹豫,但是,却从未怀疑过自己是错误的。
我没错。
可是,我的畏缩不前和踌躇犹豫似乎也有一定的理由,就在我握着刮铲蹲在地上,无视身后疑惑的名侦探这数秒钟之间,周围不断往来交错的忙碌的天使兔团员们似乎都结束了工作。
“星期三先生我弄好了。”“这边也结束了。”“已经准备好了。”河边等人此时也从外面进来。“大致上都弄好了。”上村的声音也从天窗传下来。“多亏大家帮忙,一下子就完成了,不过这个断层到底是什么?”
一切都准备好了。我现在即将揭开谜底。
我手上握着刮铲大声说:“大家,马上集合到一楼玄关去,顺便把那几位受伤的名侦探连同沙发一起搬过去!”
言毕,大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片刻,大家一起动作起来。目标是玄关方向。名侦探们所在的沙发也都被抬起来,移动到玄关处。
很好。
我对身边手足无措的出逗海说:“你给我待在这里,做个目击证人。”
出逗海颤抖着问:“目击什么?”
“我马上就要打破魔法圆的结界,让一切都解放出来。”
没错。三田村的血描绘的这个圆召来了恶魔,并将它封印其中。
那个恶魔就是人们对错误世界的错误认定。
我举起刮铲,突然和站在玄关的水星C四目相对。
那家伙从来不愿意告诉我自己名字中“C”的意义,现在看来,那可能是表示“〇”的结界被击破的标志吧,也有可能是在暗示被切断的圆形凤梨居。或者,是在预言“自噬自生”之蛇的口与尾将要分离吧。
我猛地挥动刮铲,覆盖着回廊混凝土地板的油漆由于已经开裂,其中央部分顺利地被我铲掉一块。
早已剥离地面的油漆一下被铲开,露出了下面真正的地面。
红色的。
“那是什么啊?”
当我听到出逗海的声音抬头看他时,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直被隐藏的,正确的世界。
新天地。
我瞬间领悟了一切意义。名侦探们一路发表的那些推理,都是为了让我到达这里的阶梯,也是为了让我作出最后一击,击碎错误世界所做的力量积蓄。
每一个真理的发现都是瞬间到来的。
“啷!”新世界伴随着巨大的声响降临了。
我瞬间被只向我个人袭来的错觉的惯性法则所支配,倒向围栏一侧,马上又被弹往相反的方向,倒在走廊的混凝土地面上翻滚着,狠狠地撞上七号房的大门。“咣”,脑袋撞到墙角,痛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
“哇!”出逗海慌忙跑到我身边,“你这是怎么了啊,怎么突然就飞过来了?!”
呵。这都怪我自己硬要待在七号房门前。
太危险了,下次还是乖乖到玄关去避难吧。
“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出逗海指着红色的混凝土地板问道。
我揉着脑袋站起来。“那是大爆笑的血迹。”
我脑中瞬间浮现了好几个词汇。刚才那个自称伦巴巴十二的少年特别对我提起了呈放射状摆放在凤梨居周围的十二个单词中的“星期三”一词,而我现在想起来的则是它旁边那个词,也就是分别摆放在零点和一点钟方向的两个“淋湿后剥掉”,还有六点钟方向的“重复”。那两个“淋湿后剥掉”可能分别指代了被血淋湿的地毯经由“九十九十九”之手被剥掉,以及回廊地板上涂抹的油漆即将被我剥除这两个事实吧……那么“重复”应该就指代了在与两次“淋湿后剥掉”相同的地方发生的事情吧。
出逗海此时已经充满了疑惑,不知道说什么好,而在他背后,我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梯子和三田村三郎的弓枪。
原来如此。我又想道。
当时嬉游把他那把弓枪放在八号房和九号房之前的墙洞里,这个动作也是有意义的啊。因为真凶所使用的弓枪,真的就在八号房和九号房之间。
难怪那些警察和名侦探在凤梨居内掘地三尺都找不到凶器。
我走下楼梯,正准备去取出那把弓枪时,眼角的余光却发现一个身影正疾速向它冲去。
是水星C。
“啊哈哈哈哈哈!我找到了!啊哈哈哈哈!觉悟吧侦探!等着被我钉死吧!钉死!啊哈哈哈哈!”
在深深受到惊吓的同时,我心中油然升起一种深切的赞同感。
水星先生其实很让人害怕哦,八极幸有的话一点没错。
水星C先生大概也是这个事件预先设计好的出场人物吧,二琉主说得也丝毫不差。“星期三”等于“奥丁”等于“Mercurius(墨丘利)”等于“Mercury”!我和水星C是一对的。
目睹了这之前所有的推理,并深深地参与其中的并不只有我一个人。虽然做了很多恶作剧,但离得最近的其实是水星C才对。他跟梢接触过,对我解说了大爆笑、玩偶之家和蝶空寺快乐的推理,在嬉游的推理中起到了助手的作用,跑到“凤梨居大剧院”来解救我,又在名侦探身边目睹了全部推理的正是水星C啊!
而且他还跟我同时到达了同一个地方!
“这个,你拿着。”说着,我把刮铲扔给出逗海,自己则走下楼梯,径直朝水星C的方向走去。不要害怕,我不断对自己说。那家伙在遇到害怕的对手时会更加愉悦,还会更加投入到这场游戏中。
“啊哈哈哈哈,你这笨蛋,大意了吧侦探!”水星C喷着口水发表标准大坏蛋的演说,同时用手中的弓枪对准我笑道,“哼哼哼。我只要用这个把你杀掉,再把凶器藏回原处,这个事件就绝对不会结束了。我就能在这里得到永远的快乐了。你说是不是?”
“没错。”
他说得没错。他完全可以那样做。水星C完全可以面不改色地杀了我。
“水星先生,星期三先生,你们在哪里?!”
天使兔团员们突然骚动起来。这当然可以理解,毕竟有两个大活人平白在他们面前消失了。可是我和水星C并没有躲藏到任何地方,而是光明正大地站在他们面前,中间还有一把弓枪。“消失了!好厉害!”“怎么回事?!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啊!水星C先生和星期三先生都变得扁扁的,跑到墙壁里去了!”“是啊,变得扁扃的!”“他们变得好像一张画!”“喂,你快去看看啊!”
有好几名剧团成员分别进入八号房和九号房。可是他们一定无法在那中间找到我们的身影吧。
暂时。
“水星C,不要胡闹了。反正你很快就会厌倦的。”我说,“你根本无法适应永远这个概念。”我当然知道水星C会对无法接受永恒这个说法产生抵触。而水星C当然也知道,我是故意这么说的。
“你觉得我不会杀你吗?”水星C问我。
我回答:“你会杀了我的。只要你有那个想法。”
“对吧。我是会杀了你的吧?”
“是啊。”
“可是我现在为什么没有把你杀了呢?”
“非常简单。”真的非常简单。“因为你即便杀了我,也不会觉得多有趣。”
“没错。”水星C笑了,“而且,我还在期待以后的事情呢。”
“以后?”我吃了一惊,“已经没有以后了啊。”
“我不是说这里。这件事结束后,你肯定还要开始新的故事。”
以后的冒险吗?他以为这是在拍电视连续剧啊。但我还是说:“我知道了。下次也一定会带上你的。”
“带上我?”他果然不喜欢这个说法,但他当然也知道我对此是有所预期的,“哼,你这不知好歹的家伙。不过算了。给你,拿去随便用。”水星C把弓枪扔给我。
我接过来,犹豫了一下。弓枪已经装好了箭矢,我是否应该直接解决掉这个白痴呢?
不过还是算了。
这样的珍奇物种恐怕再没有另外一只了。
我和水星C走向玄关,出现在众人面前,瞬间就被围了起来。
“星期三先生!”“水星先生!”“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啊?!”“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刚才你们跑到哪里去了?!”“我们看过八号房也看过九号房,甚至还找了一遍墙上的大洞,到处都找不到你们啊!你们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水星C只是一味地笑而不语,于是我解释道:“我们没去哪里,就站在你们面前啊。”
“可是,我们在八号房、九号房和墙上的洞里都没找到你们啊!”
“不在那里。我们是朝八号房和九号房的反方向走的。”
“什么?!”“星期三先生,你手上的弓枪是从哪来的?!”“难道那就是用作凶器的弓枪吗?!”“你是怎么找到的?!”
“这些我稍后都要解释的。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让你们看看这个,方便你们理解我即将进行的说明。要说我们到底去哪了……不如问问你们自己,到底站在什么地方。”
“我们到底站在什么地方啊?”
“……不是在凤梨居里面吗?”
我对说出答案的天使兔其中一人摇摇头。
“你错了。你们现在其实在奈津川山庄里面,而且是停车场的位置。”
<hr />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