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卡尔既然要说话,就应该正面看着对方说,这样会比较好。但其实我现在也无法正面看着对方。对方是从伊斯公国首都巴拉坦来到那吴勒臣这里,等着要来欢迎我们的迎宾团。卡尔无法让这个迎宾团的人觉得他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
他仍然还是一副侧着头看旁边的姿势,说道:“各位不辞辛劳……不辞辛劳地前来此地……愚昧的在下……嗯……深觉高兴而且感激……不尽……在阳光的普照之下……祈愿两国的未来……建立于更加诚实与善意的……”
然而,来到那吴勒臣等待迎接我们的迎宾团团长并没有责怪卡尔的无礼。卡尔虽然没有专心跟他说话,但他依然还是对卡尔露出了微笑。他面向卡尔的脸,说道:“很漂亮吧?”
卡尔吓了一大跳,正面看着他,说:“什么?啊,真是对不起。我失礼了。”
迎宾团的团长微笑着说:“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先看日落再说吧。住在此地的人,也很少能在如此晴朗的天气里,观看到这么美的日落。”
这位团长说完之后,就先行走向悬崖的方向。卡尔随即尴尬地笑着走向悬崖边。我们一行人跟着站在卡尔旁边一字排开,而迎宾团员们也笑着从团长旁边一字排了开来。
天空真的是一片火红。
天空犹如烧了起来,波纹极像是黄金丝线织成的绒毛毯。所有人的脸孔全都变成暗红色,每个人脸上轮廓都变得更深了。我们在那吴勒臣白色悬崖(现在就算是称做火红悬崖也不夸张)的顶端排成一列,看着即将要下沉的太阳。在东方的国家伊斯公国,能观看到落向地平线的日落景象是很稀有少见的事、不过,我们却在那吴勒臣的大湖锡奇安湖的东边山麓上观看到了。
迎宾团的团长用柔和的声音说:“我们看到的是由海上升起、向湖面落下的太阳。也就是说,它是由水面升起、向水面落下的太阳。我并没有意思贬低其他地方,但是,我确实对于我们拥有大陆最美的日出和日落,感到自豪不已。”
“贵国有如此美丽的日落,确实值得为此自豪不已。望着这从黄金之海升起,朝黄金之湖落下的太阳。这种生活想必一定很棒吧。”
真的好美!我往后看了一下。后方是一片海洋。而前方则可以看到锡奇安湖的宽广的水平面。我们站着的白色悬崖是位在海洋与湖之间,仿佛是一面围墙般矗立着。在湖的这一边,悬崖四面都是白色的扁柏丛生,而海的那一边,四面则都是白松树。真是漂亮极了!我大概知道为什么要叫做白色悬崖了。
我吞吞吐吐地说:“真是奇观……要是没有出来旅行的话……”
杉森也是一副感动的表情,他点点头,看着朝向西方地平面落下的太阳。在这个只见得到红色的世界里,妮莉亚的头发随风飞扬,像是一团火一样。妮莉亚的眼睛美丽地眨着,她的嘴唇很自然地张开,两手紧握在一起。她对我说:“修奇?实在实在是很漂亮吧?”
“是啊。嗯,这景象真的好漂亮。”
迎宾团团长咯咯笑着说:“我很高兴能让西方来的客人看到我们故乡的壮观景色。好,现在我们进去吧。太阳完全落下之后会变得非常冷。”
我们是西方来的客人?
我的心脏突然间猛跳了一下。为什么呢?西方,如火般的太阳。
像是连水都快被燃烧掉的火红。
……真是的。
我们表情焦急地想要再看一眼那个几乎已全部落入地平面的太阳。不过,可能因为是在悬崖上,海风和湖面的风同时吹来,真是有够冷。不对,是快冻死了。
我们进入伊斯公国后看到的第二座都市是那吴勒臣,同样也是个一直刮大风的都市。有趣的是,都市里几座突出的尖塔上面都挂着风向计,没有一座例外。我还看到有些房子,在长长的柱子上立着风向计。坦白说,柱子上面立个风向计在我眼里看来真是奇怪不已。
“卡尔,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柱子上要挂着一个袋子呢?”
杉森很快插嘴说道:“哎呀。那个会不会是要用来抓鸟的?”
“那么这里的鸟可能都活得很无趣喽!才会把自己的身体塞到那样的袋子里啊!”
卡尔微笑着说:“啊,那个是风向计啊!风从那里进去的话,袋子就会鼓起来。它同时也是风速计。风愈强就会鼓得愈挺。”
“然后有时候盲眼鸟也会飞进去?”
“哈哈哈。”
说的也是,这里的人一定得时常注意风的动向吧。这一回,因为现在是傍晚时分,都市里的人没有聚集夹道欢迎,这样反而比较好。
但还是有一些准备晚餐的妇女们,以及被那些妇女拉着耳朵进城的男孩子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我们。
天空在刹那间变成紫色之后,马上又转换成暗蓝色。
我们跟着迎宾团到了那吴勒臣的领主城堡里。杉森和我稍微靠在一起,开始批评城堡。
“哼嗯,你看,贺坦特警备队长。你觉得那吴勒臣城堡怎么样?”
“原来你也感觉到了。就陆路来看,是座不堪一击的城堡。但是我不太清楚海军战术,说不定就水路而言就不会很弱了。”
“可是它三面临海,只有一条陆路而已,不是吗?所以就陆路来看,应该不会很弱吧?”
那吴勒臣城堡像是挂在海岸悬崖似地,城的三边城壁都一直连结到海里,剩下的一面是和陆地衔接在一起。通向城门的那一整条路两旁种满了海松树,很是雅致。这条路并不是很窄,如果要由陆路攻击城堡的话,就一定会由这条路正面攻击。其余三面都必须从海上进攻。但杉森只是嗤之以鼻地说:“只有正面一条路,而这条路又这么容易被攻下。左边的那座山也有问题……如果从山丘上面射箭下来就伤脑筋了。站在守备的立场,它根本没有所谓高地的优势。贺滋里他曾归纳出理想的城堡需具备三要件:垂直面要高水平面要窄、自给自足。可是这座城堡首先就已经不符合垂直面要高的这个要件了。”
“什么是水平面要窄啊?你的意思是城堡必须盖得窄小一点吗?”
“不是。是通往城堡的路必须要窄。可是这一条简直就是大路啊。从弓箭射程外到城门,不到一分钟就可以跑完。要是我的话,士兵……”
杉森没有说完就打住了。我跟随他的目光看去,也吓了一大跳。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迎宾团的团长已经在我们旁边,一直以感兴趣的目光静静听着我们在七嘴八舌。他说:“嗯,士兵不用很多就可以攻下这座城堡了,是吗?”
杉森慌张地回答:“啊,不是,真是对不起。我是在开玩笑的。请原谅我的失礼。”
“不,没有关系。您不会丢下大陆战士的自尊心吧?请您以一位战士的立场继续说。我不会做任何追究的。”
杉森差点就讲了。我要是稍微再慢一点就大事不妙了。呼!我精神恍惚地说:“我们并非前来从事间谍或暗探军情之事。我们乃是为了和平使节的任务而来到这光荣的国家。希望我们这些无知者的戏言不会破坏更加充满善意的两国关系。我们在此郑重道歉。请阁下您原谅我们的失言,请不要再追究而让我们愚蠢的嘴巴造出更大的罪过。”
我的额头都快流汗了。杉森要说话的前一刻,我竟能一下子讲出这么长一段话。哎唷,呼!迎宾团的团长用奇异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后郑重地接受道歉之后,就走了。卡尔一听到我这么快速反应,点了点头,随即笑着说:“好了!杉森。你欠我这一次。给我准备好好地还债吧。”
杉森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一苍白。他结结巴巴地说:“呼。真的不管你要我做,做什么,我都无话可说。真是的。我都忘了这里是在别人的国家。喂,混蛋,你干嘛提城堡的事啊!”
“好啦,是我提的,可是一直批评个不停的人是谁呀?”。
“唉!可恶。”
杉森嘟嚷着走进了那吴勒臣城堡。
我们首先把武器和马交给城堡佣人,然后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整理好服装仪容之后,被引导到大厅里。大厅里有穿着正式的骑士,和家臣们排成两列,还有一位看起来像是城主的人,坐在一张高高的椅子上。嗯,我见识过庄严大厅之后,现在对于这大厅虽然不觉得很是壮观,但也算是不错的了。
我大概都是在观察墙上挂着的蜡烛。这里靠近海洋,应该会使用鱼类的油脂吧?鱼类油脂就蜡烛材料而言,算是较低级的。当然啦,最高级的油脂是那个叫什么来着?鲸脂!除此之外,其他鱼类的油脂都不怎么好。不过,在这里墙上挂的蜡烛火光竟然都十分漂亮。
哼嗯,一定是进口的东西,应该是吧。
我们一行人,也就是卡尔、我、杉森、妮莉亚、伊露莉和苏凯伦一走进去,城主大人便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我们该不该下跪呢?不对,等等。这里是在外国,所以我们没有必须表达忠诚的义务吧。果然,我们没有一个人跪下来。
那位城主行了一个注目礼,说道:“欢迎拜索斯的使节团来到此地。我卡米安·那吴勒臣谨以友谊与信赖欢迎各位。以遍及正义之处的蔷薇祝福各位。”
卡尔先是露出讶异的表情,但随即优雅地回答:“城主大人的温馨欢迎不仅使我卡尔·贺坦特已经忘却旅途的疲惫,更令我对贵国与拜索斯的光辉未来感到无限希望。以犹如热情花瓣般的温暖之心祝福您。”
卡米安领主听了之后,脸上浮现出高兴的表情。那种表情就好像是从意想不到的人身上发现到友谊的样子。他走来和卡尔握手,并且说:
“蔷薇红得令人喜爱,犹如正义受万人尊崇。拜索斯的山川确实宛如一座智慧的宝库啊!”
“伊斯的海洋,堪称是深远智慧日复一日波涛来往之处。城主大人的福德浩翰无垠。”
卡米安城主欣喜地看着卡尔,兴致勃勃地说:“好,能够认识拜索斯各位贤士真是太高兴了。我想认识一下各位光荣的名字。”
于是,我们就一个接着一个自我介绍。每当有人介绍完自己,卡米安城主就会适当地给予回话答礼。可是对于使节团的成员里有少年、精灵、还有一个活泼的短发小姐,他的神情像是看不出我们是什么角色。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亲切地笑着说:“各位远道而来,在此消除一下旅途的劳顿吧。想必在拜索斯一定听说伊斯的食物很怪吧?今天我就来打破那些不实的传闻。请跟我来。”
幸好,宴会里有许多拜索斯的食物。我本来已准备好要面对在赛多拉斯吃过的那种完全伊斯风味的食物,但这里的食物让我得以高高兴兴地走向餐桌。
在用餐的空闲时候,卡米安城主对卡尔说:“我想明天送各位到首都巴拉坦。要是还很疲惫的话……”
“不。我们顺着美丽的海边一路走来,一点也不会累。我们明天就可以出发了。”
“是。其实我们君主陛下也很急着想见各位呢。”
“是吗?”
“是的。贵国与杰彭国的战争已经打太久了,我们身为诚实的邻国,焦急企盼两国早日结束战争。而今拜索斯既然有使节团亲临,我们君主期待此次会谈能够促成大陆和平。”
卡尔的眼神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同时苏凯伦的眼睛有点在兴奋地闪烁着。嗯,这就是外交吗?对我来说,我不知道到底什么是重要的话,什么是有隐含其他意义的话,但是由他们两人的态度可以看出,现在卡米安城主说的这番话是有重要涵义的。卡尔温和地说:“和平乃是非常珍贵的。可是杰彭国竟不知其珍贵,实在是令人遗憾。”
这一次,卡米安城主的眼角稍微上扬了一下。这个呀,真伤脑筋。我来到这个国家好像很难好好享受食物哦?我和妮莉亚都用紧张的表情集中精神听着两人的对话。伊露莉还是面无表情,至于杉森则是忙着吃。卡米安城主说:“是。所以您不认为现在正是诚实的调停者出来协调两国意见的时机吗?”
“是。如果不能为了和平而牺牲正义的话,我认为那样的调停者是不会受两国欢迎的。虽然为了维护正义,有时不得不牺牲和平,可是绝不能为了和平而牺牲了正义。否则和平就只是建立于假象与虚伪之上,等于是海市蜃楼。”
“所谓正义……您说得没有错。但是正义不可沦为自我满足的工具吧?”
“没错。所以在我们国家,尽管战士们的母亲和情人悲伤,他们的知己哀痛着,我们国家也不能放弃正义。”
卡米安城主露出有些别扭的表情。他们两位后来还继续聊着,看起来像是很和气地在谈话。但其实这顿晚餐并不是吃得很温馨。
真是的。我觉得消化不良耶!
苏凯伦微笑着说:“我终于了解为何国王陛下一定要派您这位从荒野村落来的贺坦特大人了。坦白说,我以前护卫过的使节,都是性格温和的使节,但我认为他们都很难算是有能力的使节。”
说得也是。他会这样说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卡尔平常都只是一副呵呵笑脸,只要一有时间就像现在这样拿着书不放,这样一个中年人,谁会认为他是一个有能力的外交官啊?卡尔仍然还是一副呵呵笑脸,他合起书本,答道:“我听了觉得很庆幸。但是一个官吏有没有能力,这是很难在当代就评断出来的。”
“不,您太谦虚了。今天晚餐,卡米安城主隐约提起调停问题的时候,您回答得非常好。而且您还在蔷薇与正义之神欧雷姆的追随者面前,以正义为回答的主轴,真是太妙了。”
我们现在正坐在那吴勒臣城堡内的一间卧房里聊天。伊露莉两脚平直地伸着,坐在地板上的地毯,她的表情一副很困惑不解的样子。她也和我一样,听不懂苏凯伦和卡尔说的是什么意思。其实,趴在暖炉前摇着双脚的妮莉亚也是一副糊里糊涂的表情。我把她的脚摇得更快,而且像是要把她的脚塞进暖炉似地捉弄之后,说:“卡尔。”
“嗯?什么事,尼德法老弟?”
“刚才晚餐时,那些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谈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卡尔笑着拿起放在桌上的茶杯。他突然说出毫不相干的话:“这茶真香。是伊斯产的茶吗?”
“卡——尔!”
“好啦,我知道。哼嗯。其实我们并没有说到什么重要的事。不过在外交关系上,那种不是很重要的事有时候却可以演变成重大的问题,很可笑吧。”
“哎呀!我喜欢听可笑的事。请您说吧!”
“咯咯。嗯,我要怎么说明好呢?”
卡尔用手敲了敲放在桌上的书本,说道:“我这样比喻吧。在某个村子里有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吵了起来。两个年轻人都势均力敌,难以分出胜负。一开始不知是为了什么而吵了起来,但是吵久了,却变成是为了自尊心,怎么也要战胜另一方。”
妮莉亚开始好奇了起来,聚精会神地听着。她用趴着的姿势,慢慢地爬近我们坐着的桌子附近,那位严谨的苏凯伦护卫队长看了则是皱起眉头。不过,卡尔继续说道:“好了。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再继续吵下去,两个人恐怕还得再痛苦好几个月,说不定还可能会有一方丧命。但是两个人都有自尊心,不可能会有人先认输。那到底该怎么办呢?”
“当然要有个够份量的人出来阻止他们喽!”
“没错。有人出来阻止的话,两个青年就应该会在无法打赢的情况下接受和解。”
“好。我听懂了。那么说来,你的意思是,伊斯公国想在拜索斯与杰彭的中间做那个有份量阻止的人,是吗?”
“好像是吧。”
“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要接受那种和解调停呢?”
苏凯伦听了,用啼笑皆非的表情看我,可是我不在乎。他用低沉但有力的声音说:“你这个不懂事的小子……和邪恶的杰彭有什么好和解的?我们惟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打赢他们。”
“你的意思是,即使会弄得两方千疮百孔、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吗?”
苏凯伦听了我的话,真的生起气来了。他像是针对我说话似地说着:“我们会打赢的。虽然你年纪小,但是身为一个拜索斯国民怎么可以说那种话呢?”
我又想再说话的时候,卡尔很快地说:“尼德法老弟,你听我说,这其中有好几种理由。而且,泰利吉大人请你不要责怪这个小孩子。”
我事实上是气得脸颊涨鼓鼓的,苏凯伦则是看起来像是很火大的样子。卡尔对我说:“如果双方和解了,当然是可以暂时解决燃眉之急。而且在前线作战的士兵们也可以回到企盼他们的家人身边。但代价就是,我们国家等于是欠了伊斯公国一笔债。伊斯公国就是贪图这个,所以想要担任调停者。伊斯公国原本便是不会做那种充满爱心与慈悲之事的国家。”
“可是,只要把它想成是一种心理上的负债,就可以了吧?”
“是没错。但是在外交这种你来我往的办家家酒游戏上,那种心理负债却是很沉重的。简单地举一个现实的例子,他们可能会趁着拜索斯和杰彭的战后混乱而侵吞两国的商权,这或许是他们的目的之一。”
“侵吞商权?”
“没错。战后会需要许多物资,说不定会形成一个新的经济圈。伊斯公国会在混乱之中侵吞掉两国的经济圈。因为两国不能亏待调停国的商人,只好善待伊斯的商人,如此一来,伊斯的商人就可以从中获得很大的利益。”
我点了点头,但同时又摇了摇头。结果弄得我的脖子疼痛。我说道:“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可是我听起来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努力不被侵吞到商权,不就好了。重要的是,在前线的人可以平安无事地回家,光是这点就很值得了吧?”
苏凯伦好像又想说什么,但是卡尔先开口说:“你说得是没错。但是我们如果放弃可以打赢的战争,这样也是很奇怪的事,不是吗?你想想费雷尔的那些建言。”
“嗯。说得也是哦。”
苏凯伦露出惊讶的表情,看了看我们。他吞吞吐吐地说:“您,您的意思是确定可以打赢?”
啊!他应该是不知道我们说的那些建言吧。他只是我们的护卫队长,因为费雷尔的没航路战略是最高机密。卡尔静静地点头说:“是的。我们拥有能够确保战争胜利的战略。而且我就是因为这个战略而出使伊斯公国的。因为这个战略需要伊斯公国的帮忙。当然,这是机密事项,无可奉告,请您谅解。”
苏凯伦面带喜悦的表情,点头说道:“是,我知道。我现在才知道我护卫着如此重要的使节团。我一定不惜牺牲生命护卫贺坦特大人。”
“啊,够了。没关系。我们明天就会抵达巴拉坦了,不用太担心。”
“是。可是我还是不会松懈警戒的。”
“可以不用太过警戒。只要照目前做的方式就可以了。对了,泰利吉大人你是说你没有听说我此行是负有什么任务吗?”
“是。”
苏凯伦简短地回答之后,好像还想再说些什么。
“军人是不必问为什么的。我们要做的是一接到任务就执行。”
“是。应该要这样才对。因此只要照目前所做的来做就可以了。”
卡尔微笑着说完之后,苏凯伦点了点头。这时候,我觉得脚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碰我。我低头一看,妮莉亚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爬来刺一下我的脚。
“修奇——啊——?”
“不要这样!你刚才听到了吧?机密,这是机密啊!”
“哼嗯。原来真的是那时候在大暴风神殿你们指的那件事。咦,我真是好奇耶!”
“我知道你为什么好奇想知道。所以请你了解我为什么不告诉你。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妮莉亚看了看我,说道:“知道了啦。”
“很好。还有,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在地上滚来滚去啊?”
“什么话!如果小孩子在地上滚来滚去的话,会被大人骂。我又不是小孩子,所以可以随我的意思翻滚。”
我向妮莉亚伸了伸舌头,然后很快地跳起来。因为她想抓住我的脚踝。苏凯伦看到我和妮莉亚闹得这么疯,干咳了几声,一面走出去一面说:“夜深了,我去找费西佛先生回来。”
“啊,可以不用去找他……”
但苏凯伦还是径行往外走去。干嘛找杉森呀?他现在这个时候应该是高高兴兴地与那吴勒臣城堡的大厨在一起,要不然就是在威胁酒库的负责人吧?这时候,妮莉亚一个空翻,站了起来。她差点就踢到桌子,让卡尔吓了一大跳。
“修奇,修奇。我们也去找杉森吧?”
“干嘛找他啊?他才不会去什么危险的地方呢!”
妮莉亚把头往两边摇晃,说道:“不是不是,我是怕杉森会对别人怎么样。”
“那赶快走吧!”
我赶紧站了起来。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我们是使节团,不能在外国的城堡制造骚动。呵。而且我又想起今天白天和迎宾团团长的那段惊险对话。真是的,要赶快找到那家伙才可以。卡尔又一心意在读书了,我想问伊露莉要不要一起去,不过我看算了。她正陷入沉思当中……一副完全呆滞的脸孔。可能她是在苦思刚才不久前我们的那段对话吧。精灵懂不懂外交是办家家酒的游戏呢?
妮莉亚和我各自在硬皮甲上面披了一件斗篷。冬天确实是到了,天气冷得不得了,只要一离开有壁炉的房间就觉得脖子后面都冻僵了。妮莉亚把斗篷拉到下巴,说道:“他会在哪里呢?”
“第一个可能,占据厨房。第二个可能,偷袭酒库。”
“他会不会在那吴勒臣城主的独生女房间窗户下面唱求爱小夜曲啊?”
“你是说谁会做这种事?”
谁会在十一月这种天气里唱求爱小夜曲啊?嗯,杉森应该是做得到啦。但杉森不可能会去做那种事的,他挂在脖子上的戒指可能都被手垢弄得黑黑的了吧。我咯咯地笑着走向厨房。
果然不出我所料!可是场面比我想象的还更奇怪耶!
“怎,怎么可以不经上面的人允许就把犯人从押送马车里放,放出来啊!”
“这个嘛……喂,温柴,你会逃跑吗?”
温柴沉默地指了指自己的脚踝,露出无辜的表情。苏凯伦看了一眼圈圈缠绕捆绑着的那条绳索之后,才稍微安心了下来,杉森则是张嘴笑了起来。
那吴勒臣城堡的厨房里聚着这里的一些佣人和女佣,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见习骑士的人,他们都在和杉森、温柴一起喝着酒,苏凯伦摇着头说:“喂,杉森·费西佛!就算你有绑着绳索,但你这样做,还是侵犯到了我的权限!”
杉森把酒瓶靠到嘴边喝了一口,然后搔着后脑勺,说道:“哎呀。泰利吉大人是护卫队长吧?”
“什么意思啊?”
“所谓的护卫队长就是要保护我们使节团的每一个人,不是吗?而温柴也算是某种的使节,是吧?温柴是我们拜索斯的战俘,所以现在他的安危应是由拜索斯来负责。我们并不是要把他带来留在伊斯公国的吧。所以说,在伊斯公国里即使是温柴,你也应该负起护卫责任,是吧?”
苏凯伦睁大眼睛看了杉森一眼。杉森嘻嘻笑着说:“简单地说,有句话说:男人在喝酒的时候,连国王也不能干涉。传说路坦尼欧大王去见乌塔克和查奈尔时,看到两人在喝酒,然后就等了他们一整天。我会道歉的,你不要站在那里,过来一起喝酒吧。你在这里的话,温柴如何能逃跑呢?”
苏凯伦面带一点固执的表情盯着杉森看,但这时候在他旁边的妮莉亚悄悄走近勾起了他的手臂,说道:“去吧,队长大人。”
苏凯伦吓得甩开手,然后有些腼腆地笑着,最后还是被拉到餐桌那里。那吴勒臣城堡的佣人、女佣和见习骑士们都欢呼着欢迎苏凯伦。杉森高兴地笑着说:“哎呀,你们也来了呀?来这里坐着。”
我只好摇摇头,走了过去。
这样真是不错。比起刚才和城主的那场宴会,现在一些做属下的在一起开这种宴会确实比较适合我。杉森甚至还把脚翘到桌子上。而温柴因为杉森的关系,也不得不跟着一起翘脚,有个女佣干脆踢开椅子,直接坐在桌上,涨红着脸,用两手拿起酒杯一直喝着酒。
结果那些佣人和见习骑士都鼓掌叫好。妮莉亚咯咯笑了起来,而苏凯伦那家伙则是用严谨的表情稍微皱了眉头。不过他在这种场合当然是不至于笨到会说这是不合礼仪、没有礼貌之类的话。
我走近温柴的身旁,想要敬他一杯酒。
“温柴,你是不是被杉森拉来的?”
“是啊。这个王八蛋。他想喝酒就自己喝嘛。”
当场,杉森用手肘撞了一下温柴的腰,温柴发出呻吟声。杉森说道:“这家伙,你这么会喝酒,就不要再罗嗦了。我把你带到这里……”
“我知道,我知道啦!妈的。谢谢。这样可以了吧?”
“好。知道我这个人好就要说嘛。”
杉森在那边高兴嘻笑着,温柴则是使用脸部所有的肌肉,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喝着酒。妮莉亚向苏凯伦劝酒。我一面把手伸向刚才宴会的那些丰盛剩菜,一面说:“可是那些看守马车的士兵为什么会开门呢?”
苏凯伦队长诧异地看了看杉森,说道:“对哦,是他们开马车门的吗?”
杉森笑着回答:“是啊。他们每个人手抱一瓶酒,然后确定温柴捆绑了绳索之后,当然也就没说什么了。”
“这些个混蛋!”
苏凯伦队长马上就往外跑去了,我们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然后我问杉森:“是真的吗?”
“假的啦。我是趁着那些兵暂时离开位置的空档把温柴拉下来的。”
“你真是恶劣……那些可怜的看守兵。”
杉森他像食人魔般地笑着,妮莉亚则是捧腹大笑着。温柴噗嗤笑着,一边倒酒一边说:“我是看守我自己的兵。我要是不想逃,我就绝对不会逃跑。”
“其他人可能很难以相信吧。”
“或许吧。”
温柴轻轻地点了点头。妮莉亚从刚才就一直在玩着饼干,把饼干往上丢,再用嘴巴接起来,她一听到温柴的话,惊讶地说:“为什么你不想逃呢?”
温柴稍微转头瞄了一下妮莉亚之后,对我说:“修奇,你跟她说逃跑对我来说没有好处。”
我都还没有说话,妮莉亚就说:“如果回到故乡可以见到亲人,要是有情人或老婆在等他,他应该会想见他们吧?”
温柴内心里那股难受的感觉都在他脸上浮现了。可是他苦涩地微笑着说:“你跟她说,我回去了只会对他们更增麻烦,修奇。”
这一次也是我还没开口,妮莉亚就先说了:“喂!不要再这样了。既然你都放弃祖国了,就该连习惯也放弃才对呀!我的意思是请你直接跟我说话。”
温柴看了看妮莉亚。他叹了一口气,干咳了几声,握了手又摊开手之后,整张脸都红了起来,然后他转头对我说:“跟她说习惯需要慢慢地改过来才行。”
杉森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在中间传话了。妮莉亚跳着跳着跑来,弯着腰站在温柴前面。温柴赶紧转过头去,但是妮莉亚跟着他转的方向移动身体,一直面对着他的脸。温柴转头转了好几次,想要避开妮莉亚的目光,结果索性把头往下低垂,说道:“修奇!问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这样子!”
“看着我说话,看着我说话,看着我说话。”
妮莉亚像是在念什么咒语似地喃喃自语着,温柴开始变得坐立焦躁不安。他生气地想站起来,但杉森不让他把脚从桌上放下来。
不知何时起,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看着妮莉亚和温柴。温柴可以说是脸红到耳根了。他慌张地说:“修奇,只要你叫这个女人走开,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跟我说话,跟我说话,跟我说话。”
“我好像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我其实也是蛮恶劣的人。温柴随即转头对杉森说:“你不是想学杀气吗?我教你。只要你让她走开。”
杉森的眼睛立刻闪闪发光。妮莉亚惊吓着,赶紧冷酷地瞪着杉森。杉森的嘴角突然上扬,他说道:“真是奇怪耶!”
“什么意思?”
“用你那个杀气把她赶走,不就行了?”
温柴弹了一下手指头。然后他开始瞪起妮莉亚。妮莉亚嘻嘻哈哈地对看着温柴。
哼嗯。真是奇怪的一幕。温柴坐在椅子上用可怕的眼神瞪视妮莉亚,而妮莉亚则是弯着腰微笑对看温柴。两人的表情完全不一样,然而鼻子相隔不到一肘距离,他们互相无言地看着对方。
砰!
结果妮莉亚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一面颤抖着,一面慌张地躲到我背后。温柴得意扬扬地笑着,厨房其他人都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我的背后传来妮莉亚颤抖的声音:“可,可怕死了……哎唷!”
“温柴好像很难改掉数十年来养成的习惯。你不要再刁难他了。”
“可,可是也实在是太吓,吓人了。呼呼。”
妮莉亚就连坐在椅子上也无法挺直身体。而且手还不断颤抖,根本无法拿起酒杯,只能紧握着双手。
“真是的……可能是你对抗太久了。”
“嗯,嗯。就算可怕,我也一直,一直撑着……”
“你真是太固执了。温柴那双眼睛让翼龙昏过去,还让狱魔女吓得逃跑,你以为你有办法对抗得了啊?”
“不要再说了。我现在都没对抗了,还是颤抖,抖得很厉害。”
那吴勒臣城堡的人们都一副惊讶的表情,个个不敢再看温柴一眼。温柴噗嗤笑着拿起酒杯,并且说:“修奇,你跟她说我很抱歉。但我觉得她太固执也有错。”
“听到了吧?”
“这个……讨厌!你这个家伙。”
温柴以更深邃的眼神做出一个笑容。四周围好安静,所以酒变得很没味道。
“为妮莉亚干杯。”
“为了我?为什么?”
“你唱一首歌吧。爱亚·伊克利那的鞋匠米德比。”
“咿呀嘿咻!”
过了不久,大家全都站了起来,尽兴地唱着这首歌,还有人把酒倒在别人的头上。其中一个见习骑士和女佣跑到桌上,把盘子清到一旁,就开始跳起舞来。
一阵狂乱结束之后,大家的衣服都被酒淋得湿透了,就在酒杯渐渐都空了的时候,有个那吴勒臣城堡的见习骑士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一个诗琴。那吴勒臣的人都给予欢呼,连我们也笑着拍手叫好。
“今天我们很荣幸地欢迎从遥远西方国度来到这个太阳升起的国家伊斯的美丽之城那吴勒臣的宾客们……”
“哦!哦!”
“哈哈哈。很好。我要开始了。”
见习骑士轻轻地拨弄诗琴的弦,并立刻唱了起来:
古老的大地上吹着新扬起的风。
宛如随风飞扬的草籽般的人生里,
只会出现一次的神秘之风。
那正是魔法之秋啊!
大法师亨德列克的秋天是多么短暂,妖精女王达兰妮安的秋天却无穷无尽。
这是什么歌呀?还提到亨德列克和达兰妮安呢!我又再集中精神听这首歌。
细美那斯平原上,连风也迷失方向,一颗星落下。两颗星升起。
但是在唱着歌的歌手记忆里,有一颗逐渐暗淡的星。
大法师亨德列克的目光是多么高昂,妖精女王达兰妮安的脚步却消失无踪。
妖精的歌,再也听不到,他们翅膀上的闪亮光芒渐被遗忘。
在波涛荡漾湖水下的城堡里,回忆是美好的。
往前行进的是人类的背影。
妖精却在影子下停住脚步。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可不可以解释一下!我满怀紧张地等着,可是那个骑士只是继续唱一些我听不懂的内容。一颗星落下?这应该是在说神龙王吧。那么升起的两颗星铁定是指路坦尼欧大王和亨德列克喽?而逐渐暗淡的星星是不是指妖精女王?她是一颗逐渐暗淡无光的星星吧?
失去翅膀的女王也失去了光辉,失去光辉的女王背负爱情的锁链也太沉重。
不再回头的目光,甚至连胸口的温暖也失去了。
岁月在树上添加的是年轮。
被遗忘的名字却只能渐渐冰冷。
冰冷的冬风刮尽了树上的树叶,落在大地的枯干落叶之中。
可以感受到稀微萌芽的气息里,被置之不理的爱情。
亨德列克弯腰看了大迷宫。
神龙王的刀刃却转为暗红色。
突然间,厨房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凄凉。那种气氛是带点严肃而且悲壮,甚至是有点恐怖的气氛。有个女佣害怕地想捂住耳朵,另一个佣人突然干咳了一声,结果被自己的咳嗽声给吓了一跳。神龙王的刀刃却转为暗红色?
此时,突然间传来诗琴的声音。见习骑士嘻嘻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接下来的我忘记了。”
“噗哈!真是的!”
所有人都爆出了笑声。见习骑士尴尬地笑着,其他人大都对他嘲弄又斥责了一番,可是好像没有人因为歌曲没唱完而觉得可惜。
为什么呢?
我想问那个见习骑士,正想走过去的时候,突然间在厨房门那里跳进了一个黑黑的东西。那个黑黑的东西正是苏凯伦队长。他一进来就指着我们大喊:“有眼睛的就给我看这边!你们这些笨蛋!”
随即,他身后就出现了两名看守温柴马车的士兵。他们一看到从他们手中脱逃的犯人竟坐在厨房喝酒,都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
但是他们根本没机会表达难堪。因为苏凯伦很凶狠地说:“出去我再跟你们说。现在马上把犯人带回原来的地方,集合!”
“是!”
护卫兵甚至还对他敬了礼,于是厨房那些人都对他们投以糊里糊涂的目光。温柴叹了一口气,解开脚上的绳索。杉森则是无奈地让护卫兵把温柴带走。护卫兵一带走温柴,苏凯伦就走近杉森,说道:“听说,你是在那些护卫兵暂时离开位子的时候把犯人带走的?”
“嗯。是的。”
苏凯伦像是气得说不出话来的表情,看了看杉森,然后沉重地说:“我不容许再有这种事发生。”
“我知道。我会注意的。”
杉森简单地点头道歉,苏凯伦不再说什么,就往外走出去了。杉森叹了一口气,跟厨房里的人说抱歉:“好了,真是对不起!我们这样一搞,把这里的气氛都搞坏了。我要走了,各位继续待在这里吧。托各位的福,今晚过得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