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竣宇和季夏在这边呆了三四天就离开了。于是又回到她和唐靖两人的生活。
突然一天深夜,苏晚被电话的铃声从睡梦中吵醒,她迷蒙着睡眼捞过手机,见屏幕上闪烁着林知意三个字,还有些疑惑,打着哈欠接起手机,“知意姐?”
“晚晚,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你。”电话那头的林知意声音有些沉重,“你能过来一趟吗?”
话落,苏晚清醒了不少,坐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电话那头,林知意迟疑了许久,最后问了一句:“你能先过来吗?”
“好。”苏晚挂了电话后,匆匆套上衣服,叫醒了唐靖。
等两人赶过去的时候,刚到门口,按了一声门铃,门就打开。
苏晚看了看林知意,穿着一如平常,神色也很淡定。
“知意姐?”苏晚试探性地唤了一声,想要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她双手环胸,靠着门,侧了侧头,说:“你进去看看吧。”
苏晚望着林知意,她又不说话,只让自己进门去看,虽然想到可能是林南风,但是她这样,苏晚总感觉不对劲。
她满脸疑惑地越过林知意,走进屋子。
她身后的唐靖,正准备跟着进去,却被林知意拦住。
唐靖看着横在自己跟前的手臂,不明地看向林知意。结果刚一抬头,就被林知意一手揪住胸前的领口,拖着离开了房子。
他见状,立马扭过头,想要从林知意的手里逃脱出来。“你干嘛不让我跟苏姐一起进去?”
但是无奈挣脱许久却无果,别看林知意身板瘦削,骨架子小,但她的力气却不小,如果她打定主意抓住谁,就是林南风非要挣脱,也得费些力气,更何况是唐靖这样手无寸铁的小书生模样。
轻而易举地被林知意拖到车里,加了一个手肘抵在他的胸膛,他便完全动弹不得。
屋内没有开灯,空气中弥漫浓重的酒气。
苏晚来过,记得开关的位置,走上前“啪”地一声把灯打开。
屋内一下子敞亮开来。因为刚刚习惯了黑夜的颜色,在亮灯的那一瞬间,就是苏晚也皱了皱眉头,合上眼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
视线得到了放逐,苏晚睁开眼,撞入眼帘的是满地的酒瓶,她动了动脚,脚边的空酒瓶因为她的动作惯性滚开。
苏晚慢慢走上前,看到林南风坐在角落,背靠着墙,正拿着酒兀自往口里灌,因为灌得急,她看见他的喉结不断地上下滚动。酒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来,滑落而下,胸膛的衬衣湿了一大片,贴着他结实的肌理随着他的呼吸起起伏伏。
苏晚慢慢走过去,脚边的空酒瓶被脚带了一下,互相撞击,让林南风的思绪似乎收回。
他抬眸顺着声音望过来,看见走近他的苏晚,一时间有些错愕,眼神还有些迷离,望了好一会儿,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悲凉落寞的笑意,“我是喝得太醉,所以都有了幻觉么?”
苏晚从来没有看见这样颓然的林南风,他坐在墙角,手里拿着一瓶酒,低低地笑着,支起一条腿,手肘搁在膝盖上,他的头抵在自己的手臂上,不断地笑着,笑声由低变高,最后仰起头,后脑勺抵着墙壁,望着天花板,不断地笑着。
“林南风。你……”苏晚伸手去拿他的酒瓶,却因为他捏得太紧,拿了好几次都没有拿得懂。
林南风侧过脸,望着近在咫尺的苏晚,抬起手抚上她的脸颊,感受到了温度,他仿若诧异地轻笑了一声,呢喃:“晚晚啊……”
“嗯?”脸颊林南风指腹粗粝的感觉让苏晚浑身一僵,抬手准备把他的手拿开,就见他松开手中的酒瓶,酒瓶滚落在地上,液体顺着瓶口淌出。
林南风伸手一把将苏晚揽进怀里,因为背后力道的惯性,本来蹲着的苏晚一下子跪到了地板上扑进他的怀里。
她感觉到林南风放在她后背的手不断收紧,他把下巴抵在了她的肩窝处,缓缓的呼吸声萦绕在耳旁,许久后,她听见属于他低沉磁性的声音,语气带着浓浓的委屈和不甘,他问:“你为什么不愿意爱我?”
林南风的话,让苏晚的身体整个僵硬,倒抽一口气,头脑一片空白,一瞬间,完全反应不能。
“为什么不能也爱上我?难道就因为我比杨景然更晚认识你吗?难道是因为这些年你们生活在一起吗?难道就因为当年在游轮上,是他陪你到最后吗?还是因为你肚子里有杨景然的孩子?”大概是酒精的缘故,或者也因为他的内心深处,此时此地,不会出现切切实实的苏晚这个人,所以他才会那么放心地把自己的心慢慢剖开。
“可是晚晚,当年我也在。你在池塘边钓鱼的每一天,我都在上面的阳台处陪着你,看着你;当年在游轮上,我也在的,我也陪着你的;我虽然没有跟你生活在一起,可是,我跟杨景然念一样的中学,一样的高中,一样的大学,就是想陪着你,看着你……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可是为什么,你却一个机会都不愿意给我?”
“如果是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他可以叫杨景然父亲,也可以只认杨景然一个爸爸,可是……为什么他伤你那么多次,即便你跟他离婚,离开他的身边,重洋相隔,却依旧还是那么爱他?”
“晚晚,你知不知道。当我知道你们结婚的时候,我心里好难受。但是我知道,怪只能怪我当初的懦弱,如果哪怕一次,走到你身边,我们可能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结局。如果我当初,没有在游轮上放开你的手,你是不是也会爱上我?”
“你怎么会那么爱他?你怎么可以把他看得那么重要?重要得连一个角落都不愿意施舍给我?”
“明明他带着别的女人高调秀恩爱,还一再在你的伤口上撒盐,可是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怪他?你知道吗?我花了两年的时间,接受你和杨景然结婚这件事,并且如果你幸福,我依旧保持着祝福。”
“可是他杨景然为什么不好好珍惜你?他为什么要让别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你?如果他不能好好保护你,不能让你开心,让你快乐,让你幸福,我可以!我可以花尽我所有的心思让你快乐高兴,绝不会让你落一滴眼泪。”林南风放开苏晚,双手捧住苏晚的脸颊,头抵着苏晚的额头,声音渐渐哽咽,“可是……可是我却没有一个对你好,尽心照顾你的正当身份……”
“这几年你一个人在国内的生活,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只能远远地望着,努力让自己不去打扰你的生活。我以为,杨景然回国,你就会快乐,可是谁知道他却还带着裴姝宓,全程高调秀恩爱。”
“所以我忍不住,忍不了,给你制造机会,让你走到我身边,却只能用合作方牵强的理由安慰受伤的你。”林南风抬起头,眼中似乎闪烁着泪花,他问苏晚,“晚晚,是不是你的心就只能一整颗,哪怕一点点角落,都分不出来给其他的人?”
苏晚看着林南风痛苦的神情,和那心痛的语气,早已泪流满面。
先前,当她知道,林南风在那么小的时候就单方面认识她的时候,其实她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感情。而现在,他在自己面前,一句一句剖析这些年他对自己的感情。
说没有动容是不可能的。她无法想象,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全都落在另一个男人的眼里。
她在自己的世界里,过着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可是林南风却只能像个看风景的人,默默地看着她的一切。她知道他的感情,不知道他的思念,也不知道他的挂心。如果难过,他承受了自己和她的双倍痛苦。
她想起那天林南风跟自己说喜欢她,想要娶她时的桀骜的神情,还有之后他强颜欢笑说是逗她玩儿的脸色,此时此刻,她的心里五味杂陈,有感动,有感激,有难过,有懊悔。有伤心……
她不知道如何去表达此时的心情,只能跪着抱着林南风哭着不断地说着对不起。
“我想要好好照顾你,你的心可以依旧装着杨景然,只要分给我一点点,一点点就好,不管多小都行。”他抱着苏晚,不断地把她揉进自己的怀里,“晚晚,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你和杨景然结婚,我尊重你的选择,不去打扰你的生活。你曾经问你过得幸福吗,你说还好。我知道你是强颜欢笑,吞了所有的苦,你坚持你的婚姻,我无话可说。可是为什么你跟杨景然离婚了,还要这么排斥我靠近你的世界?”
“就算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让我好好照顾你,好不好?”
苏晚紧紧的咬着下唇,直到被自己咬破了皮,血腥味弥漫在口腔,她也没有再吭一声。
面对这样的林南风,她无法狠下心拒绝他,再给他的伤口上来一刀。
可是,像她这样的人,真的不值得他为了自己搭上婚姻,送上一生。
她刚刚经历了一段失败的婚姻,懂得、也深刻地明白婚姻的错误会带来多大的蹉跎与伤害。
如果说,人都是自私的,总会选择一个爱自己的人一起生活,这样会让自己过得比较好。
可是她不行,她做不到。
如果有人对她好,她会念着记着,并时刻想着怎么样对对方更好。
如果她答应林南风,她相信自己一定会过得非常好,用一句特别矫情的话说,如果嫁给林南风,她一定会被他宠成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这样对林南风不公平,不对等的感情,在这段婚姻里。终究会太过辛酸劳累。
她给不了林南风爱情,而面对他对自己无限的好,唯一有的只有日渐加深的愧疚,最后她能回报林南风的只有一份扭曲的感激。
何况,她还是一个怀着孩子的女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另一个男人的,即便林南风接受,可是其他人呢?
即便所有人都接受这个事实,但她生下肚子里的孩子,也许在将来,不会再怀孕。
他是一个男人,不能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这样的一生。不是林南风该有的未来。
后来,林南风许是累了,就搂着苏晚,靠在她的肩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汗水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苏晚侧过脸,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只觉得眼眶一热,他的俊颜渐渐模糊,喉咙又干又疼的难受。
收拾好所有的情绪,苏晚打电话叫林知意和唐靖进来,把林南风扶回了房间。
等把他扶回房间,林知意替他收拾完后,苏晚看着从他卧室走出来的林知意,对上她的眼睛,许久后,她低声地说了声:“对不起。”
林知意双手环胸,靠在门上,就这样看着苏晚,许久后叹了一口气。
“上次我去找你,其实就想跟你说这件事。但是因为唐靖和萝拉在,后来还是没有说出口。”林知意收回了视线,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开口,“今晚就这样把你叫过来。我很抱歉。但是自从那次你们跟安诺雷吃完饭回来,他就这样了,白天不断地工作,晚上不停地喝酒。俗话说得好,解铃还须系铃人。”
“我知道,这件事,实际上也怪不得你。但是我是他姐姐,看着他这样,心里也难受,我没有其他办法,只好找你。”走廊的灯有些昏暗,林知意的神情融在阴影里,看得不是很真切。她抬起头。看了一眼眼睛有些红肿的苏晚,“他喜欢你这件事,这么多年,我也没有劝过一句,说实在的,我也有责任。”
“你是个心软的姑娘,我知道你听到林南风跟你讲这些年他对你的感情,你心里一定也很难过自责。虽然,他喜欢你这些年,你完全不知情,但我还是恳请你,如果可以,给他一个机会;如果不可以,你好好跟他处理这段感情。”
其实,林知意也想得很清楚,林南风喜欢苏晚,在乎她十几年,可是人家完全不知道,甚至,苏晚直到去年之前都不认识他。更何谈,回应他这份感情。她也知道,去年林南风接近苏晚,她从一开始就表明了自己已婚,没有给林南风留过希望。
从某种意义上算,现在的局面,苏晚也是受害者之一。但就当她自私。只想着让自己的弟弟解脱,所以把苏晚就着生拉硬扯进来。从小到大,她没有为林南风做过什么,甚至,就是她闯祸都是林南风替她顶锅。
所以就算是她来做这个恶人也没有关系,她想,至少为林南风做点什么,哪怕让他好受一点就行。
她和苏晚认识的时间也不短,她看人从来就不会差,苏晚是个好姑娘,很简单,重感情。当时她接近苏晚的时候,就知道林南风可能这辈子都无法跟苏晚在一起。因为呀。这个姑娘的爱情里只有一个叫杨景然的男人,其他人对她好的人,她会倍加珍惜,但永远也无法跨过那道线。
比如唐靖,比如古蔺,她都真心相待,也尽可能地为他们着想,甚至为他们有所牺牲,挺身为他们承担一些。但是不管是什么感情,但绝对不会有男女之情。
林知意想,她大概是觉得,在大家眼里,她毫不隐瞒对杨景然的感情。所以也不会有人对她产生别样的感情吧。
但是如果在苏晚和林南风之间一定要伤害一个,她会自私地选择让林南风好过,让苏晚来难受。
“对不起,知意姐。”苏晚又跟林知意道了一次歉,抿了抿还有些血腥味儿的下唇,“我会处理好跟他的感情的。”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林知意无奈地笑了笑,同时皱起眉头,心情有些复杂,“本来是我们林家亏欠你的,现在我还……其实该说抱歉的人是我。只是希望你原谅我一个做姐姐的心情。”
苏晚轻轻地“恩”了一声,点点头。
她问林知意,“今晚,我能不能留下来?”
问完后。她顿了顿,“你跟唐靖去我住的地方将就一下。”
林知意点头说好,然后跟唐靖一起离开。
苏晚回到房间,呆呆地立在床头,凝视着睡梦中紧锁着眉头的林南风,许久后一声长长的叹息。
窗外的夜色渐淡,光线渐明。
林南风的生物钟很准时,哪怕他宿醉,但是到了时间,仍旧还是会醒过来。
他醒来,捏了捏鼻梁,刚一动,就见一团黑影跃上床来。他侧过头,看见安静第一次这么大胆地跳上床,以它的体格压着他的胸膛,还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了舔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
林南风皱着眉头,轻笑了一声,抬手挠了挠它的下巴,“长本事了?”
安静不知道是被挠的舒服,还是回答他的问题,轻轻地“喵”了一声。
他嗤笑一声,把安静挪到旁边,掀开被子坐起来,朝洗漱间走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昨晚上喝了多少,头像是要炸开一样难受。他匆匆洗漱完毕。换了一套衣服走下楼。
林南风看了看时间,时间还早,既然安静还在,就说明林知意没有出门。他想着,还有个时间收拾好昨晚的残局,另外可以给林知意热一热牛奶,做个最简单的早餐。
结果他刚到楼梯口,看见空荡和干净的地板,有一瞬间的怔神;然后转过转角,看见厨房的那抹倩影,就愣住了。
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苏晚回头,看见林南风起了,她顺手将准备好的蜂蜜水端出来塞进他的手里,“我煮了粥,再等两分钟。”
说完,便再也没有看他,转身回了厨房忙碌。
林南风望着厨房里忙碌的那抹身影,然后再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蜂蜜水,有一种自己还在睡梦中的感觉。
如果不是在梦里,如果不是错觉,怎么会在早上起来,就能看见苏晚在厨房里为他忙碌的身影?他呆呆地把蜂蜜水放到唇边,甘甜的液体通过他的口腔,滑过他的喉咙,似乎随着血液蔓延到他的心口。
不一会儿。她就端着两个小菜,把粥盛出来,端给林南风。
“你怎么在这儿?”他喝完蜂蜜水,嗓子仍旧有些发哑。
“昨晚知意姐有事出门,但是你喝醉了,需要照顾,所以让我过来了。”她把粥推到林南风跟前,把勺子递给他。
接过勺子的林南风闻言,动作一顿,脑海中闪过某些模糊的片段,抬起头看向苏晚,有些迟疑忐忑地问到,“我昨晚上喝醉了,有说什么吗?”
苏晚没有回答。只是说了句:“吃饭吧。喝了那么多酒,先喝粥暖暖胃。”
林南风凝视着苏晚的神情许久,一直没有看出异样,才稍微放心地低头喝粥。
喝完粥,林南风坐在椅子上看着苏晚默默地收拾好桌子,然后回到厨房洗碗。
等她洗好了出来,他站起身,望着她眼底微微的乌青,问:“是不是我昨晚上太闹,所以你没睡好?”
苏晚的唇角微微扯了扯,走到他跟前,扬起头望着他那双迷人的桃花眼。
“林南风,你昨晚上都跟我说了。”
听到这句话,林南风先是一愣,随即脑海中的某些片段渐渐拼凑成相对完整的画面,他脸色一变,“晚晚,我……”
“林南风。”苏晚又轻轻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往前再走了一步,抬起手,轻轻地拥住他,干疼的喉咙,嗓音有些沙哑,“谢谢你。”
怀中的温度,是他渴望的柔软,可是林南风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的喉结滑动,低声呢喃:“晚晚……”
“谢谢。”苏晚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乱了的心跳,哽咽着说出后面的话,“对不起。”
她缓缓从林南风的怀里退出,抬头望着他,强忍住眼里的泪水,笑着说:“再见。”
林南风看着她眼里闪动的泪花,和她嘴角上扬的弧度,简简单单的“再见”两个字,却让他心头一窒。
他看着苏晚从他的怀里退出,然后渐渐地退出他的视线,就像是她退出自己的世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