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军星期天的下午向连队请了假,他所在的连队驻地离医院有五公里,这段路不通车,袁军 只好走五公里去医院。
周晓白这天在内科病房值班,她刚给一个病号摘下吊瓶从病房里出来,一眼就发现袁军在走 廊里等她。
周晓白奇怪地问:quot;哟,袁军,你怎么来了?怎么不进去找我?quot;
袁军一愣:quot;不是你找我?quot;
quot;我找你干什么?我至于这么闲吗?quot;
袁军说:quot;我们连一个战友说医院有个女的找我有事,我想除了你还能有谁?quot;
周晓白疑惑地说:quot;难道是罗芸找你?quot;她象突然明白了什么:quot;哦,肯定是她,你快去吧 ,她在药剂室值班呢。quot;
袁军问道:quot;她能有什么事?这么一惊一乍的?quot;
周晓白笑着说:quot;你问我那,我怎么知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了?quot;
罗芸穿着白色工作服正在药剂室的药品柜前忙着,袁军连门也忘了敲,冒冒失失地推门闯了 进来∶quot;罗芸,你找我?quot;
罗芸笑着反问道:quot;我找你干什么?quot;
袁军一听就骂了起来:quot;怪啦,这不是撞见鬼了么?医院除了你和周晓白我谁也不认识呀? 谁他妈这么溜我?quot;
罗芸息事宁人地劝道:quot;得啦、得啦,可能是有人搞错了,既然来了,就坐下聊会儿。quot;
袁军愤愤地说:quot;八成是我们连王大明耍我,害得我白走了五公里,回去我就抽这孙子。quot;
罗芸脸一沉:quot;什么叫白走了五公里?就是我们不叫你,你就不能来看看我们?袁军,你好 没良心呀,上次你蹲禁闭,我和晓白不是也跑了五公里去看你,后来还在全院大会上挨了批 评,你难道就不该来看看我们?quot;
quot;是呀、是呀,上次的事害得你们受连累,真不好意思,今后有什么牵马坠蹬,肝脑涂地的 事,你们只管吩咐,袁某万死不辞。quot;
quot;得啦,别净练嘴,下次来给我们买点儿吃的就行了。quot;
quot;小事一桩,我不怕别人说闲话,你知道我们连里有人说什么?quot;
罗芸很感兴趣地问:quot;说什么?quot;
quot;不太好听。quot;
quot;别卖关子了,你就说吧。quot;
袁军说:quot;他们说我到医院看了一次病,顺手还勾走了两个妞儿,你说冤不冤?quot;
罗芸笑道:quot;你冤什么?quot;
quot;还不冤?晓白是跃民的女朋友,跟我可八杆子打不着,跃民是我哥们儿,我替他顶个名, 受点儿委屈也认了,可咱俩招谁惹谁了?多清白呀,我就是有贼心也没贼胆儿呀。quot;
罗芸盯着他说:quot;你装什么正经?我又不是没见过你们这伙人在冰场上的表现?见了女孩子 两眼就炯炯放光,你忘了咱们是怎么认识的?quot;
quot;嗨,那会儿一时糊涂,跟钟跃民误入岐途当了流氓,可我这会儿改邪归正成了解放军战士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罗芸挖苦道:quot;别净往脸上贴金了,你们那伙人有当流氓的资格么?我看顶多是羡慕流氓, 崇拜流氓,争取了半天还没当上流氓,心里还特失落,是不是?quot;
quot;是、是,还是你了解我们,得,我该走了,还得顶着太阳走五公里,晚饭前归队。quot;袁军 站起身来。
罗芸坐着没动,她怒视着袁军说:quot;你给我坐下,谁让你走了?怎么一点儿礼貌不懂?想来 就来,想走就走?quot;
袁军只得又坐下:quot;罗芸,你今天怎么啦?刚才还有说有笑,一会儿功夫,又翻了。quot;
罗芸小声说:quot;没什么,这几天我心烦,你别走,陪陪我好吗?quot;
quot;行,豁出去了,大不了再蹲次禁闭。quot;
罗芸笑了:quot;别这么悲壮,没那么严重,一会儿就让你走。quot;
袁军恍然大悟:quot;我明白了,我那战友遇见的肯定是你,你别不承认,诬蔑我们团是武大郎 坦克团,除了你没别人,周晓白的嘴没这么损。quot;
罗芸笑着:quot;是我又怎么样?你看看你们团?从团长到你们指导员,有身高超过一米七五的 没有?quot;
袁军争辩道:quot;我就一米七五,怎么啦?quot;
罗芸斜了他一眼说:quot;你还算稍微高点儿,刚刚摘了半残废的帽子,别的人……哼,好象是 一群小耗子在开坦克,那座舱里肯定显得挺宽敞的。quot;
quot;太恶毒了,我代表坦克团向你提出严重抗议。quot;
罗芸正色道:quot;行了,别逗嘴了,袁军,我早就想问你一句话,你要如实回答,行吗?quot;
quot;……行。quot;
罗芸问:quot;我算你的朋友吗?quot;
quot;当然,连我们连长指导员都知道我有两个女朋友,你当然算一个。quot;
罗芸追问一句:quot;真的?你真这么认为?quot;
quot;当然,别说是两个,十个我都不嫌多。quot;
罗芸严肃起来:quot;别臭贫,你只能有一个,那就是我。quot;
袁军终于有点儿明白了:quot;你说的女朋友是……那种比较专业的?quot;
罗芸怒道:quot;废话,你以为是业余的?你把我当什么人了?quot;
quot;那……还允许我有几个业余的吗?quot;
quot;袁军,你还有没有正经?人家和你说心里话呢。quot;
袁军严肃起来,默默地注视着罗芸,一缕阳光照在罗芸脸上,她眼波一闪,露出灿烂的笑容 ……
周晓白穿过医院的长长走廊,来到药剂室的窗口前,她把头探进窗口刚要说话,忽然呆住了 ,她看到罗芸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脸上洋溢着似水的柔情,她什么都明白了。
周晓白捂住嘴,悄悄地走了。
钟跃民和郑桐正在知青点院子里下象棋。知青们近来赌风很盛,赌博的形式则多种多样,象 棋,扑克牌,都算一般的赌具了,还有更简便的赌博方法,比如扔硬币,猜火柴棍儿等,赌 资一律是粮食,别的东西知青们没兴趣。
郑桐一脸的懊丧,盯着棋盘一声不吭,钟跃民的脸上则喜气洋洋,看样子,他已经占了上风 。
钟跃民敲敲棋盘说:quot;你没戏了,再怎么看也是输了,重摆吧?quot;
郑桐连头也不抬说:quot;别忙,万一我看出一招儿柳暗花明呢?quot;
quot;你翻翻棋谱去,这叫二车平仕,破了你那两个仕,双车一错,你小子就完啦。quot;
郑桐掀了棋盘:quot;不下啦,今天我手背,让你拣了便宜。quot;
钟跃民一副亲兄弟明算账的架势:quot;那咱们算算帐吧,你输我几个窝头了?quot;
quot;不就三个嘛,我以后还。quot;
钟跃民一听就蹦了起来:quot;以后还?我他妈活得到以后吗?马上兑现,别废话。quot;
郑桐耍赖道:quot;打赌的时候咱可没说当场兑现,我承认欠了你三个窝头,可没说什么时候还 呀。quot;
quot;嘿,你小子想赖帐是不是?quot;
quot;你就是打死我,今天也还不了这三个窝头,这么说吧,我决心不惜以鲜血和生命捍卫这三 个窝头,要我的命可以,要窝头?没门儿!quot;
钟跃民说:quot;我还真没发现,你小子是个舍命不舍财的主儿?行,这三个窝头可以免了,不 过你明天得陪我去趟白店村。quot;
郑桐一脸坏笑:quot;明白了,动作够麻利的,你觉得有戏么?quot;
quot;你小子就是心术不正,净往歪处想,那妞儿的歌唱得绝对够专业水平,我去切磋切磋,没 别的意思。quot;
quot;别解释,你就是有什么意思也没关系,这我懂,咱认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了解你,干 一件事开始总要有个借口。quot;
quot;你懂什么?艺术是需要交流的,好歹我们也是同行。quot;
quot;我知道,你就是碰上个女要饭的,也能套上同行,要去你去,我可不陪你拉练,白店村要 走半天功夫,你想累死我?quot;郑桐干脆地拒绝了。
钟跃民继续做工作:quot;咱可是哥们儿,你就忍心让我一个人跑这么远路?荒山野岭的,万一 碰上劫道的,咱俩也好有个照应。quot;
quot;算了吧,你不劫别人就不错啦,谁会劫你?你是有财还是有色?quot;
quot;哥们儿,我这可是为你好,你没听他们说,白店村的知青是七女三男肉多狼少?你陪我去 ,就等于是帮着吃肉。quot;
quot;不去,我不稀罕吃肉,反正当和尚也当惯了,我还是素着点儿好。quot;
钟跃民终于凶相毕露:quot;那你他妈把欠我的窝头还我,今天就给。quot;
quot;没有,要窝头没有,要命有一条。quot;
钟跃民抓住郑桐的胳膊一拧,威胁道:quot;你他妈去不去?不去我抽你丫的……quot;
quot;哎哟,你轻点儿,哎哟,好好好,我去还不成?你松手……quot;
两人正闹着,见杜老汉的孙子憨娃在院门口探头探脑,似乎在犹豫是否进来。钟跃民说∶quot; 憨娃,你在干什么?quot;
憨娃小声说∶quot;跃民哥……quot;
钟跃民怒道∶quot;憨娃,你个小兔崽子,咋把辈份都搞乱啦,叫叔儿,听见没有?quot;
憨娃说∶quot;我爷爷说咱俩是平辈儿,要不你为啥也叫他爷爷?quot;
钟跃民笑了∶quot;憨娃,你有事?quot;
憨娃点点头,钟跃民跟他走出院子。
憨娃神秘兮兮地把钟跃民带到僻静处说∶quot;跃民哥,我给你送吃的来啦。quot;他从怀里掏出个 黑糊糊的东西递过来。钟跃民仔细一看,险些吐了出来,原来是一只烧熟了的老鼠。
憨娃兴高彩烈地说∶quot;我挖了一个田鼠洞,逮住两只田鼠,我把它烧熟了,可好吃了,这只 是给你留的。quot;
钟跃民在一瞬间仿佛被雷电所击中,他僵在那里,眼圈儿也红了,他心中涌出一股难言的酸 楚,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心太重了,他牢记着自己吃过钟跃民的窝头,竟用这种方法来报答他 。
钟跃民不愿伤害这孩子,他强忍着恶心吃了一口老鼠肉,拍拍憨娃的脑袋说∶quot;好兄弟,有 啥好事都想着哥,这肉真香……quot;
蒋碧云正在知青点的伙房往灶洞里塞柴禾,一股浓烟回灌进来,她被呛得又咳嗽又擦眼泪。
钟跃民走进来说:quot;碧云,给我准备点儿干粮行吗?quot;
蒋碧云眼皮都没抬:quot;这好象不是我的事吧?quot;
钟跃民陪笑着:quot;我这不是请你帮忙吗?谁叫咱们是哥们儿呢?quot;
quot;不管。quot;
钟跃民诧异道:quot;我好象没得罪你吧?这是怎么啦?说翻脸就翻脸?真没劲。quot;
quot;钟跃民,我就这样,你看谁好就找谁去呀?quot;
钟跃民火了:quot;莫名奇妙,你有病是怎么着?quot;
quot;你才有病呢,贪病,贪多了也不怕撑着?quot;
quot;我贪什么啦?你说清楚。quot;
蒋碧云气乎乎地说:quot;那天谁给你来的信?是不是你女朋友?你要是不想要人家,就该说清 楚,别吊着一个又追另一个,哼,看看你今天这德行,来这儿快一年了,没见你这么精神焕 发过。quot;
钟跃民不吭声了。
quot;理亏了吧?见一个爱一个,这就是你们男人,你那女朋友在部队当兵,人家可没嫌弃你, 一封接一封的给你来信,你倒好,刚对了几首歌,歪主意就来了,你好好想想吧。quot;
钟跃民想了想:quot;嗯?不对呀,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白店村?噢,明白啦,肯定是郑桐这孙子 和你说的,对不对?这孙子,怎么胳膊肘向外拐?没一会儿就把我给卖了,这个叛徒,等会 儿我要找他算帐。quot;
蒋碧云口气缓和下来:quot;跃民,别去胡闹了,好吗?quot;
quot;蒋碧云,这关你什么事?咱们知青点好象还没成立党支部吧?你这么关心这件事,是何居 心?quot;
蒋碧云不吭声了。
郑桐挑着水桶哼着小调儿来井台上打水,他一眼发现村里的狗娃也挑着水桶等着打水。郑桐 眼珠一转,便拿狗娃开起心来。
quot;狗娃,你这驴日的,最近你家婆姨又生娃没有?quot;
狗娃不好意思地笑笑:quot;莫有、莫有。quot;
郑桐语重心长地说:quot;不许再生了啊,你家炕头儿快摆不下啦,别净顾着晚上痛快,那是闹 着玩的么?你这一痛快,咱村又添丁进口,粮食老不够吃。quot;
狗娃嘟囔着:quot;我有什么法子。quot;
quot;你怎么没法子?晚上睡觉什么也别想,只当你婆姨是块木头,理都不理她,看她有什么办 法?关健是你自己,得扛住了,听见没有?quot;
钟跃民匆匆走来,怒骂道:quot;郑桐,你他妈给我下来。quot;
郑桐走下井台:quot;怎么啦?quot;
quot;怎么啦?quot;他照着郑桐屁股就是一脚。
quot;我操,你丫踹我干什么?quot;
quot;你小子这臭嘴就欠抽,你说,你跑蒋碧云那儿都说什么了?quot;
郑桐一听就乐了:quot;就这事啊?这怎么啦?实话实说呗,我说咱们要去白店村找那个会唱歌 的妞儿切磋艺术去。quot;
quot;那她哪儿来这么大的火?还把周晓白端出来,这他妈关她什么事?都是你这臭嘴,成天给 我四处散!quot;
quot;跃民,你这就不对了,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你也没说要保密呀,干吗怕人知道你有女朋友 呀?是不是想多吃多占呀?quot;
钟跃民怒气冲冲地说:quot;去你大爷的,以后我的事你少到处胡说八道,这蒋碧云也是,刚才 骂我一顿,义正词严的,就好象我掘了谁家的祖坟,她管得着吗?quot;
郑桐怔住了。
quot;跃民,这事儿不太正常,她哪儿来这么大火儿?是不是也琢磨上你啦?quot;
钟跃民略感意外地说:quot;有这可能吗?我觉得她好象看谁都不顺眼。quot;
quot;这妞儿清高得要命,她爸爸是个教授,从小家境不错,到了六六年家也被抄了,跟咱们一 样,可以教育好的子女。quot;
钟跃民看了他一眼说:quot;你怎么象个特务?什么都知道?quot;
郑桐推心置腹地说:quot;哥们儿,我没你那么好高骛远,你的心思不在这儿,早晚得飞了,我 家情况不一样,我爹恐怕起不来了,我得老老实实在这儿务农,咱村知青不是狼多肉少么? 我得早下手,踏踏实实地从眼前做起,动手晚了连汤都喝不上啦。quot;
钟跃民大笑道:quot;你瞄上谁了?quot;
quot;不瞒你说,蒋碧云是我的首选目标,可现在形势很严峻,她开始注意你了,我算明白了, 只要你小子在这儿,我就没戏,实话告诉你,哥们儿现在谋杀你的心都有。quot;
钟跃民笑着:quot;别别别,为这点儿事不值当,我让你了,千万别这样。quot;
两人面对面坏笑起来。